“阿离。”步清倬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看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老汉，低声对疏离道：“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不管他们今日开不开口答话，只要他们动了墓，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疏离的眼底不带一丝感情。
这般冷厉的表情步清倬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上一次见到她这样，还是她杀完盛家人的那晚。
那老汉不蠢，三言两语间已然印证了的自己的猜想，这两人不是什么劫匪，而很有可能就是身后那座孤坟墓主的亲人。
“姑娘！”老汉拉着身后的儿子一起跪下，伏在地上，浑身颤抖，“求姑娘饶命……”
疏离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我再问一遍，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在说……”两人偷偷相视一眼，慌慌张张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疏离已然失了耐性，挣开步清倬，手中软剑刺出。
“在说那边的那座孤坟！”老汉连忙出声道。
疏离动作停下，“那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老汉支支吾吾，不敢直接说，想了想，他小心翼翼道：“姑娘，我们虽然做的是这个见不得光的行当，可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碰那些尸骨。
我……我们只是打开了墓穴，看了一下里面有没有宝物，真的没有动墓中的棺椁，哦不对，是除了那个空的，其他三个棺椁一个都没动……“
闻言，疏离持剑的手骤然一颤，身边步清倬的脸色也霍地一凛，与疏离相视一眼。
“你说什么？”疏离狠狠皱眉，“空的？”
步清倬上前一步抓住老汉的肩膀把他提起来，沉声道：“把话说清楚。”
话刚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神色惶然的疏离一眼，一手提着一人，对疏离道：“先过去看看。”
疏离没有应声，抬脚朝着疏家墓地走去，她的脚步很快，有些凌乱，走了几步便开始提气掠去，步清倬也不喊她，兀自提起运功跟上。
赶到墓前一看，墓穴的一侧有新填埋的痕迹，疏离垂首看了两眼，冷冷问道：“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老汉不敢犹豫，忙道：“我们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四只棺椁，可是……可是有一只是空的……”
“空的……”疏离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嗓音也有些微的颤抖。
步清倬出声问道：“你确定是空的？”
“确定！”老汉用力点点头，还不忘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年轻人也连忙应道：“没错，是空的，我们还以为那是主家故意留着，留着以后……”
他没敢把话说完，而是朝着疏离瞥了一眼。
疏离双手握拳，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低声喝道：“打开。”
闻言，三人都愣了愣。
步清倬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阿离，你想清楚了。”
疏离咬了咬嘴唇，“我要亲自确认。”
“确认什么？”
“我……”疏离喉间一滞，抬头看着不清楚沉静深邃的眼眸，心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师父当年亲口告诉我，是他亲手葬了他们，四个人，四只棺椁，一个也不少，我当年……当年担心他认错了人，我还特意将他们最明显的特征都详详细细地跟师父说了，所以……”
她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师父绝对不会弄错，是四个人，绝不会错……可现在，他们却告诉我，有一个是空的！”
她说着伸手朝着那两人一指，吓得两人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步清倬，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疏离反手紧紧抓着他的手，低声呢喃。
看着她眼底的慌乱，步清倬眸色沉了沉，点点头，“好，依你。”
说着，他侧身看了那两人一眼，“打开。”
两人一脸茫然，这还是第一次当着主家的面挖人家的墓，不过从方才疏离与步清倬的对话中又隐约听出了些什么，只是不敢多想，只能依言照做，慌慌张张地将刚刚填埋好的缺口再一次打开。
疏离站在缺口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躬身钻了进去，步清倬回身看了两人一眼，抬手点了两人的穴道，而后快步跟上。
墓穴不是很大，只有丈余高，不过并排放着四只棺椁倒还算宽敞。
正如那两人所言，四只棺椁，三只紧闭，最右边的那一只棺盖掉落在一旁，里面空空如也。
疏离站在空棺椁前，气息渐乱，扶着棺椁的手不停颤抖。
空的，也就是说少了一个人，而且是在入葬之后……
步清倬还算镇定，垂首看了看掉落在一旁的棺盖，而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只火折子点亮，蹲下身凑近些看了看，须臾，他神色沉凝地喊了声“阿离”。
疏离回神，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旁蹲下，看着步清倬手指指的地方，待看清棺盖内侧的那些痕迹，霎时变了脸色。
“是掌印！”疏离瞪大眼睛，看了看棺盖，又看了看棺椁，“是从里面推开的掌印！”
“是活人，是自己逃出来的活人。”步清倬也忍不住暗暗吃惊，扶着疏离站起身，举起火折子仔细看了看四周。
疏离强压着心头的慌乱，扶着棺椁方才勉强站稳，她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口才发现喉间堵得几乎发不出声音，眼鼻酸涩得厉害。
良久，她狠狠哽咽了一下，终于呢喃出声：“大哥……”
步清倬回身看她，“你是说，这里的人是……”
“我兄长，疏途。”疏离语速很慢，生怕自己说得快了，步清倬会听不清。
她张大口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轻声道：“当年，我亲眼看到爹娘和兰姨死在了盛家人的手中，他们甚至……甚至尸身分离，没能留下一具全尸，所以……”
摇摇头，闭上眼睛缓了口气，她继续道：“所以不可能是他们，而大哥是唯一一个我没有亲眼看见他被杀死的人，我只知道徐聪将他打伤之后，又刺了他一剑，后来……”
步清倬轻轻按住她的肩，顺手将她揽进怀里，“不用说了，我知道。”
疏离只觉心下一颤，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下，“一定是他，他一定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知道……”步清倬拍了拍她的背，“我都知道，我相信你……”
岷城西门外约十里处，扶江镇。
疏离没想到，原来岷城附近也有听七楼的分舵。
站在窗前看去，只见步清倬向一名黑衣人交代了几句，黑衣人连连点头，而后拿着步清倬交给他的密信匆忙离去。
待人走远了，步清倬回身看了一眼，与疏离四目相对，便快步回屋走到疏离身边，轻声道：“我已经传信于楼主，让楼主派夜绛去查此事。夜绛虽然武功不济，不过调查跟踪这种事他还算拿手。”
疏离讷讷地点点头，“步清倬，谢……”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个‘谢’字。”步清倬打断她，“我们之间不该这么生分。”
闻言，疏离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步清倬拉着她走到软榻旁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只要他人还活着，听七楼一定能找到他。”
“昭国。”疏离沉吟道，“如果你之前查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大哥很有可能在昭国。”
“嗯。”步清倬显然与疏离想到了一处，“我在信中说了，相信楼主会明白此意。”
“坟前祭拜的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大哥。”疏离蜷缩着腿，双臂交叠在腿上支撑着下巴，“我刚才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当年大哥应该是身受重伤，气息凝滞，出现了假死之态，师父将人下葬之后不久，他缓过了那一口气醒了过来，从墓里逃了出来。”
步清倬颔首，“古书中倒确实有这样的旧例记载，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并不是不存在。我想当时他出来之后，应该是担心会有人打墓穴的主意，所以又想办法将出口封住了，而当初坟墓初建，你来祭拜时定难察觉。至于你兄长疏途，他本就是昭帝宁驰脩的人，所以他回昭国便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过……”
他话音停了停，抬眼看着疏离，“他明明知道疏家的墓就在此处，却为何在这之前三年间，你从来没有遇见过他？莫非这三年他从来都没有回来祭拜过？”
疏离思忖片刻，摇头道：“应该……与师父派人守着墓地有关。”她说着向步清倬看去，“师父曾担心有人寻回岷城来，发现墓地，便派人一直暗中守着墓地，直到我出山前不久，他才将人撤走。
大哥行事谨慎，他应该是发现这里有人，所以一直没有现身。至于这一次祭拜，看样子是在盛家的人死了之后，也许大哥是发现这里的人撤走了，所以回来给爹娘和兰姨禀报一声，告诉他们盛家人已经遭到了报应。“
步清倬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这三年他一直都没有杀盛家的人？”疏离眉心微蹙，“我相信大哥必然和我一样，恨极了盛家，可是他却一直放任盛家的人逍遥地活着，并未出手……”
步清倬略一思索，沉吟道：“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