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愣了愣,“为了我?”
“墓中只有四只棺椁,疏途在重伤之前更是将你藏在尸体下面,他醒来之后发现墓中没有你,必会想到你很有可能还活着。
不过当时岷城已经变成那样,他找不到你,但是他能确信一件事,正如你所想,疏途恨极了盛家,疏途必然也会想到,你也是恨极了盛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所以他应该不是杀不了盛家的人,又或者不想杀盛家的人,他是故意留着盛家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他相信只要你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杀了盛家人报仇,说不定他一直守着盛家,只不过在今日之前,你根本没想到他有可能还活着,所以自然想不到这一层。“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疏离已经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身在局中,很多事情她终究是看不明白,此时听步清倬这么一说,只觉心中有些疑惑豁然开朗。
“可是……”疏离笑得有些勉强,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还是有点不敢想象,他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如你所言那般心思缜密?”
步清倬有些不解,“既然他曾经是宁驰修身边的人,自然不会糊涂。”
疏离轻笑,“你不了解他,大哥这个人……”她抱着双膝想了会儿,“大哥他素来沉默寡言,性情耿直,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更不会耍弄心计。”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耍弄心计之人?”步清倬有些不满地挑挑眉。
疏离当即瞪了他一眼,“故意给我添堵?”
闻言,步清倬连忙又换出一张笑脸,摇头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这心事重重的样子,既然眼下能初步断定你大哥可能还活着,而且最有可能回了昭国,那就先想办法找到他,其他的事就等找到人之后再说不迟。”
疏离知他所言在理,点点头,又一次低头趴在自己的双膝上,依旧满腹心事。
话说起来容易,事做起来难,这般的大起大落,让她的身心都有些倦怠,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将事情交给听七楼去办,自己不想不问。
疏途的面孔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闪过,她在心底轻轻喊着“大哥”,一声又一声,恨不能立刻见到其人。
步清倬看出她面上的倦意,也知不能勉强她立刻放下心来,便柔声道:“你昨晚没休息好,先好好歇着吧,等到了饭点我再叫你。”
说着,起身便准备离开。
“步清倬。”疏离见状,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步清倬垂首看她,只见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你……”疏离稍稍迟疑,“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闻言,步清倬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又重新坐了回去,“怎么,你害怕?”
“我不知道。”疏离轻轻摇头,“我就是觉得心里有点慌,还有些虚飘飘的,没有着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步清倬干脆应了一声,“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
说着,他回身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轻挥衣袖关上了门,替疏离拉过被子,“时辰还早,你要不要睡会儿?”
疏离顺势躺下,目光紧紧盯着步清倬,似乎生怕他会突然离开,“我睡不着……”
她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头下面的枕头,“这枕头太硬了,硌得慌。”
步清倬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四周看了看,突然弯眉一笑,往里挪了挪,挪到疏离旁边坐下,拍拍自己的腿。
疏离当即面露笑意,嘀咕一声“上道儿”,挪过来把头枕在步清倬腿上,目光顺势落在不远处的案台上。
香炉里香烟袅袅,香气清幽淡雅,她知道那是步清倬特意吩咐人送来的安神香,可是在她心中,此时此刻所有的香都不及步清倬身上的味道更能让她安心。
“步清倬。”
“嗯?”
“明天,我们就进山去找老头儿吧。”
步清倬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疏离便不再多言,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步清倬身上的温度和清淡香气让她的心渐渐安宁下来,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会儿,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步清倬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撩起垂在面前的头发,看着她微皱的眉,神色复杂多变。
“魔障……”呢喃一声,他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以前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陷入魔障,现在看来,那是因为当时我没有遇到你。”
顿了顿,他皱起俊眉,满脸疑惑,“可是为什么呢?”
想了半晌,又突然轻笑出声,“我差点忘了,夜辞曾说过,魔障之所以为魔障,就是因为毫无章法与缘由,又哪来的为什么?”
他说着低头看了看难得安静一会儿的疏离,修长手指轻轻拂过她隽秀的眉,“阿离,你说是吗?”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要么薄情寡性,一旦真了动心,陷入其中,便会带着必得的决心,决不能输,为此,便是掀起飓风骇浪、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令他欣慰的是,疏离亦是这般性情,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心神契合。
“我不会让你离开,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要怎么做,也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要赌上我的所有,也在所不惜。”
哪怕是,以自己本不相信的传言为借口,哪怕是,毁掉她一切的退路。
想到这里,他的心绪有些微的波动,抚在疏离肩头的另一只手缓缓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阵阵泛白,发出咯咯声响。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完行李便直奔着岷城外的须弥山而去。
离开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重回须弥山,疏离突然生出一丝怯意。
还记得当初临走之前,她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老头儿,她离开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想必这一次老头儿见到她回来,定然会惊喜吧,就像当年岷城出事之后,她再见他那般。
老头儿住的山洞疏离已经来了很多次,并不难找,进山之后轻车熟路地便找到入口,然而刚刚走到入口,疏离突然停了脚步。
步清倬见她面露疑色,出声问道:“怎么了?”
疏离伸手指了指入口四周,“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步清倬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是有点,这里……并不像是有人居住,没有一丝人气。”
闻言,疏离心下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略一沉吟,抬脚走进山洞。
洞里的一切都一如往常,与她离开之前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些人的气息,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嘀嗒嘀嗒”的滴水声,竟是一点其他声音都听不到。
“你确定这里有人?”步清倬微微凝眉,环顾四周,走到一座石桌旁伸手抹了一下,递到疏离面前,只见指腹上是厚厚的一层灰,“就算之前有人,现在也没人了,而且已经很久。”
见状,疏离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一边喊着“老头儿”一边往里走去,却是走到了水潭边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看来人已经离开了。”看得出疏离有些担忧,步清倬轻轻拍着她的肩。
疏离摇摇头,“可是,他明明说过,他可能这辈子都要留在这里,永远也不离开……”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因为犯了错,受到师门责罚,在此面壁思过,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已经是耄耋高龄,那思过的时间也足够久了,该离开了。”
疏离愣了一下,仔细想想似乎是这个道理,面壁思过总会有个期限,不可能在这里等到老死。
即便是老死,至少也会留下尸体,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以老头的能耐,他既是能在这山里一住便是数十年,想必山里的野兽也拿他没辙,可见他是自己离开的。
这么一想,疏离心里稍稍安宁了些,只是突然之间失去老头的消息,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担忧在所难免。
她轻叹一声,缓步朝着洞外面走去,刚走出几步,路过外面的棋案时,她突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侧身看了一眼棋盘,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蹲下身仔细研究了一番,旋即变了脸色。
“怎么了?”步清倬随她蹲下,“这局棋有什么问题?”
“这是……”疏离抬头,惊愕地看了步清倬一眼,“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临走之前去过的唯一一个地方,便是这里,那天我和老头儿下棋,下到一半就离开了,留下了一盘残局。”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棋局,步清倬眉心一拧,“就是这个?”
见疏离点头,他便大致研究了一下棋局,摇头道:“这局棋并不是难解的局,懂棋之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破除,所以没什么细致研究的价值。”
“没错。可问题就在这儿,老头儿平日里是个喜欢自己琢磨残局之人,我离开之后,他闲来无聊,一定会打乱这盘棋,继续研究他的残局,可是现在……”
“可现在却保留着你离开那天的棋局,也就是说,你离开之后,他就没有动过棋盘,这也就意味着,那天你离开之后,他就紧跟着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