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小神医白钦,去了红绡坊。
不出两刻钟,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之前刚散去的人此时闻讯又连忙赶回来,想一探究竟,却奈何,白钦根本没有在前厅出现,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尘绾与晏安候在门外,时不时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对于白钦的出现,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虽说送到门上的病患他没有不治的,可是身为祁晔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普通的人也根本没办法送到他面前去。
谁曾想,从不踏足歌舞之地的白钦如今不仅亲自到红绡坊来了,还主动要求为一个身份低微的歌女治伤,真是闻所未闻,不敢多想。
良久,白钦终于从里面出来,依旧还是来时的翩翩白衣,衣衫不乱,面色不改。
怵他归怵他,相较而言,尘绾更担心绿漪的伤势,连忙迎上去问道:“白大人,绿漪怎么样了?”
白钦点点头道:“放心吧,所幸服下的酒水量不是很多,救治得也还算及时,我已经给她用了药,明天一早我会让人配好药送过来,把药熬好给她服下,最多不过三五日,她的嗓子就能恢复了。”
尘绾不由面露喜色,“当真?那……多谢白大人!”她说着连忙俯身去行礼,却被白钦拦住。
“不必言谢,我今日前来,实则是为了两位朋友。”他说着侧身看了看晏安,与晏安相视一笑,“我与晏大人是多年故交,与那傅公子的表姐嘉月郡主亦是二十余年的好友,自然不愿看到你们之间生出什么矛盾来,尘绾姑娘若一定要谢,可否看在白某的面子上,莫要再追究此事?”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尘绾意料之中,京中无人不知,白钦与温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可谓青梅竹马,他们之间的交情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今日他纡尊降贵到此,说到底,不过是想和平了事。
至于尘绾,她本也无心真的将事情闹大,那样不管对谁来说都不好,更何况眼下步清倬刚到京中,既然现在绿漪的嗓子没什么大碍了,她自然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想到此,她点点头,“白大人是我红绡坊的恩人,既然大人开口了,尘绾定当遵从。大人放心吧,只要绿漪没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那白某先代傅公子谢过尘绾姑娘了。”
尘绾摆摆手,见他与晏安似乎有话要说,便欠身行礼,进了屋内。
晏安没有说话,做了个“请”手势,而后与白钦一道往外走去,两人的脚步都很慢,踏在积了雪的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记得白兄向来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这一次的事虽然与傅公子有关,但若严格说起来,与郡主并无关系,没想到你竟会出手相救。”他说着摇头笑了笑,自我解嘲道:“你可别说你是为了我,我在你心里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有数的。”
“晏兄身为三营六卫的副帅,不仅身手了得,更是伶牙俐齿,看来晏兄为了佳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说着弯眉淡淡一笑,“傅公子的手我看过了,再稍稍用力一些,怕是就要废了。”
晏安微微一愣,随即又低头笑开,顿了顿,又收住笑,长叹一声,“又有什么用呢?我有情,她却未见得有意,我又不忍强迫于她,便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尽我所能守着她。”
“晏兄就没想有过,她为何会如此?究竟是不愿委身于人,还是另有他想?”
晏安不解地看着他,“白兄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究竟有什么内因,我一个对人对事都不了解的人也不好妄加评断,只是我与晏兄是多年至交,在我最危困之时,晏兄都不曾离开,所以我记着晏兄的这份情谊,也希望晏兄能过得好。”
他停下来,拍了拍晏安的肩,“既然心里有疑惑,想不明白,倒不妨亲自去问个明白,不管结果如何,总好过现在这般稀里糊涂、没头没尾,连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晏安不是蠢人,从白钦这话中隐隐听出了些什么,定了定神,他点点头道:“多谢白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不管怎样,今日都要多谢白兄,若不是你,就算尘绾把事情捅上天去,也救不了绿漪姑娘。”
白钦摇摇头,与他拱手致意,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停下,回身目光深沉地看着晏安,“红绡坊近日若是来了什么陌生客,晏兄尽量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你们不是一路人。”
说罢,大步离去,留下晏安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想着他最后那句话。
近日来的陌生客?指的莫不是那两人?
兰苑屋内,疏离正与步清倬一道坐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一位红衣姑娘匆忙赶来,与二人说了些什么,两人这才变了脸色。
屏退众人,疏离垂首轻叹一声,“这事怪我,如果我没有出手,就不会引来白钦。”
步清倬摇摇头,“你想多了,白钦会来,是因为两个人,一是嘉月郡主温月,二是晏安晏大人,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再说,白钦自己也说了,多亏绿漪喝下的酒不是很多,若是没有你阻止,她再被多灌一杯酒,只怕白钦来了也无济于事。”
疏离撇撇嘴,只当他是在安慰她,“看来我留在这里,会给你惹来不少麻烦。既然我已经找到了无风,他那里也给我准备了住处,不如我明日便搬过去……”
“搬过去?”步清倬霍地皱眉,“你现在身为人妻,却要搬到别的男人那里去住,你觉得合适吗?”
疏离闻言不由轻笑,“步清倬,你入戏太深了,该醒醒了。”
顿了顿,她将步清倬方才说过的话琢磨了一番,忍不住问道:“不过,这个嘉月郡主到底是个什么人?”
步清倬倒了两杯茶,“你想听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还有不同样的?”
“有民间故事,还有事实真相。”
疏离拧了拧眉,“不如都说来听听?”
步清倬白了她一眼,确还是忍不住浅浅一笑,抿了口茶,“民间故事很简单,温月是温家后人,她与祁晔、还有白钦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三人的感情甚好,直到如今依旧如此。至于温家,在十几年前,祁晔政变之前,温家所扶持之人是当时的章华帝之子商淙太子。祁晔政变后,商淙太子遇难,温家家主在被攻破的东宫外自戕,其余温家人也悉数自尽而亡。”
疏离紧紧皱眉,“不是说,温月与祁晔感情很好吗?祁晔却没能放过温家人?”
步清倬摇头,“祁晔答应过温月放过温家人,可是温家人自己不放过自己,最终整个温家就只剩下温月一个人,祁晔怜她孤苦无依,便请旨封她为郡主,赐郡主府。”
“没了?”
“不然呢?你还想听说什么?”
“自然是听她与祁晔的关系,我听说她年过二十五却仍未嫁,不会是在等祁晔吧?”
步清倬想了想,道:“不如你去问问?”
疏离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这是民间故事,那事实呢?”
“事实比之这个故事,其实差别并不大,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温家的人为何明明已经得到宽恕,却还是要全族自尽。”
“为何?”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愧对了章华帝,愧对了商淙太子,他们知道自己有罪。”
“可是祁晔政变,那是祁晔的事,错也是祁晔的错,温家何罪之有?”
“你可知当年祁晔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杀入东宫,原因何在?”
疏离摇头,“所以我才问你。”
“因为当时前往东宫逼宫的兵马,是温家的军队。”
疏离一怔,“你方才不是还说,温家拥立的人是商淙太子,又怎会……”突然她瞪了瞪眼睛,“难道,是温月?”
步清倬颔首,“温月,当年年仅十二岁的温月,偷了她爷爷温老将军的兵符,交给了祁晔,调动了温家的兵马杀入宫中,夺下东宫,逼死了商淙太子夫妇。等温老将军察觉此事,为时已晚,东宫已破,回天乏术,温老将军心中有愧,当即自戕于东宫宫门外。一夕之间,颠覆的不仅仅是丘梁王朝,还有温家。”
疏离只觉有些不可置信,十二岁……十二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叠纸牌、跳皮筋、踢毽子?
而十二岁的温月却成了推动祁晔宫变的一大帮手,也成了害死温家上下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她不敢想象,这十几年来,温月是怎么过过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面对这种情况,她都能一人独活撑过来,看来这世间也没什么事是她过不去的了。
“想什么呢?”步清倬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该不会是在默默敬佩温月吧?”
疏离抿唇笑了笑,朝步清倬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对朝中的那些人这么了解?就好像你认识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