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步清倬脑海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思想与意识,只是很快地便又回过神来,眸光一转落在疏离的眼睛上,他看到疏离眼底有涌动的笑意,还夹杂着一抹诡谲。
而后疏离眨了眨眼睛,步清倬几乎都能预料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后退,咧嘴,冲他狡黠一笑。
于是,在疏离正要后退的刹那,他突然抬起手,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掌控住她的后脑,硬是阻止了她离开。
她的嘴唇柔柔软软的,那股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的清幽香气,比他尝过的最好最香的酒更醉人,他舍不得让她离开,而且还会越来越上瘾,越来越想要更进一步地索求更多。
疏离瞪了瞪眼,与步清倬对视着,这样的主次转变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步清倬的强硬果断也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而她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狂涌着的躁动。
她想喊他的名字,可惜她发不出声音来。
蓦地,步清倬俊朗的眉峰一蹙,动作僵了僵,明显地感觉到胸口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看了看疏离,而后目光往下移动。
而疏离也似乎骤然间想到了什么,趁着他走神的瞬间,抬手摁住他的肩,向后一仰,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你……”步清倬看了看她的胸前,又看了看她的眼睛,眼神有些疑惑。
疏离啧了啧嘴,讪讪一笑,垂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步清倬手中,“是这个。”
“这是什么?”步清倬边说边打开外面包裹着的那一层布,待看清里面包着的东西,眼底有微光闪烁,嘴角也不由得浮上一抹笑意,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一张面具,狐面形状,上面刻着深浅不一的云纹,通体以黄金制成,左右两侧延伸向耳际的地方各镶着一颗碧玉石,即便是边边角角的做工也精致异常。
“给我的?”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疏离颔首。
“这么说,你这些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儿,白天的时候说要出去取个东西,就是这个?”
疏离抿抿嘴唇,“原本我是打算吃饭的时候交给你,又或者半夜带着面具扮作刺客来袭击你也行,结果因为凌铎的事打了个岔,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步清倬努力忍着笑,“怕是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交到我手中。”
疏离嘴角抽了抽,别开头去,“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喜欢。”步清倬说着试戴了一下,大小正合适,不由展眉笑开,“黄金面,碧玉石,锦华阁缪夫子的手艺,这张面具价格不菲吧。”
“嗯!”疏离沉沉点了点头,“花了无风不少钱。”
闻言,步清倬笑意一滞,“顾兄?”
疏离道:“钱是他给的,我不是没钱嘛。”顿了顿,见步清倬神色微变,又忙道:“当然,这面具的图样与设计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是嫌弃,还给我便是。”
说罢,她伸手就要去抢面具,步清倬向后一仰,高高举起手避开了她,起身站在地上,仔细端详着面具。
“已经送出手的东西,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再说,我早就念着找缪夫子做一样东西留作纪念,现在好了,你替我完成了。”
疏离紧了紧衣襟,道:“你这双眼睛未免也太过毒辣,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是出自锦华阁的缪夫子之手。”
步清倬将面具翻过来递到她面前,疏离这才发现在背面的一角还刻着一个“缪”字。
“这是缪夫子的习惯,但凡出自他手的东西,都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刻上一个‘缪’字,好早以前我有一柄匕首,刀柄就是他做的,可惜十余年前便丢了。”
“没想到你对玺凉城的人和事竟有如此之深的了解。”疏离又恢复了那副盘腿坐的模样,一手托腮看着正一脸笑意、研究面具的步清倬,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虽说这面具出现得尴尬,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毕竟,她自认为拼武力的话,自己未见得是步清倬的对手。
“对了,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疏离抬头道:“你之前的那个不是弄坏了吗?”
步清倬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疏离道:“那晚在九因城外,也就是被玲珑阁和修罗殿围杀的那晚,我救了你,给你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你的面具裂了一条缝,而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你戴过。”
步清倬走过来坐下,点了点头,“其实也没什么,我平日里待在听七楼,基本用不上。”
“那可不一定。”疏离挑了挑眉,“说不定今晚就能用得上。”
“什么意思?”
“明天不是要离开了吗?我打算今晚去一趟丞相府,探一探祁晔的情况。”
步清倬脸色沉了一下,“你可知丞相府的守卫有多森严?”
疏离想了想,摇摇头,“比之听七楼如何?”
步清倬一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不相上下。”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疏离咧嘴笑了笑,“听七楼我都来去自如,想这丞相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祁晔在丞相府里究竟都在忙些什么?”
步清倬自然是想知道,可是临行前他答应过夜辞,不会去招惹祁晔,更不会惹麻烦上身。然而让疏离一个人去,他又不放心。
思忖良久,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面具上,弯眉一笑道:“好,那我就陪你走这一趟。”
闻言,疏离当即起身,道了声“我去换个衣服”,再从里屋出来时,已然换了一身轻便利落的玄色男装。
步清倬看了她两眼,与她一道往外走去,走出两步又突然停下。
“阿离。”他突然出声问道,“我知道,虽然今天的那个凌铎不是你要找的凌铎,可其实你心里有很大的波动。如今你大仇已报,诸事已了,你大可就此离去,找那个凌铎也好,找你的穿梭器也罢。可是你到现在却一个字也没提,是因为你心里真的已经想开了,还是因为……”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疏离回身冲他笑了笑,毫不掩饰心里的回答,“至少现在还不想。”说罢,她拉起面巾遮住脸,提气掠去。
步清倬闻言,面上的笑意愈浓,戴上疏离送他的狐面面具,跟着提气追了上去。
丞相府一如既往得安静,自从上一次祁晔发怒之后,温月便再也没有来过丞相府,府里的下人全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经常出入祁晔寝殿伺候的小丫头。
照例,入了十一月,冬至祭天大典之后,四封国使臣便要陆续离去,接下来便是十一月底开始忙碌的年终工作盘查,所以中间的这段时间是祁晔少有的能好生休息的时间,也是他难得会不上朝的日子。
府中的每个角落都有侍卫来回地巡逻着,四处都有值夜之人,想要在这种守卫的情况下避开这些侍卫的耳目,着实有些困难。
好在两人轻功与内息深厚,从两侧分两路一前一后掠去,侍卫中只有寥寥数人隐约觉得有一道黑影闪过,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问了问身边的人,没人发现,便也没有当回事儿。
两人皆是一袭玄色的衣服,在这夜色之中极易隐藏,疏离一路跟着步清倬,轻车熟路地便找到了祁晔的寝殿。
疏离对此并不惊讶,虽说听七楼的消息交易撇去了八方之中的帝王一方,然不交易归不交易,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收集消息,尤其,步清倬早已明确表示过,听七楼有心除掉祁晔。
两人并没有进殿,而是在殿外寻了个可以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两个小丫头正捧着玉盘缓步走来。
步清倬给疏离使了个眼色,疏离点点头,抬脚就要冲出去,却被步清倬一把抓住,冲她摇了摇头,而后示意她留在这里,自己则绕到了寝殿的另一侧。
“相爷,您要的茶。”两个小丫头走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道。
“送进来。”
“是。”两人一人推着一边的门将门打开,不急不忙地走进去,将茶壶与杯盏都放下之后,便又起身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殿内又一次恢复了平静,疏离蹲在黑暗中等了许久,殿内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里面根本没有人,又或者,里面的那人内息功法实在太过深厚,她根本察觉不到。
而不管是那种可能,于她而言,都并非一件好事。
想了想,她准备悄悄离开,看一看丞相府其他的地方,就在她打算起身之时,突然只听殿内传出一道极冷又极其平稳的男子嗓音:“相爷久等了。”
疏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对于这声音的主人不由来了兴致。
迟疑一番,她抬手封了自己的两处穴道,而后靠近寝殿一角,指间凝气,在窗子上戳了一个小洞,往里望去。
“不久,茶刚煮好。”祁晔淡淡应了一声,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