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对着门坐着,疏离可以看到他的侧脸,那是一张阴沉冰冷的脸,原有的英朗之气因为他那满脸的冷冽而消散殆尽。
面对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人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丑俊之上,只会想到他的善恶。
说话间,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下,斗篷的帽檐垂下,看不到他的脸,只能通过身形大致判断他的高矮胖瘦。
“看来,相爷对我的提议很有兴趣。”他端起杯盏朝祁晔举了举杯。
祁晔道:“有没有兴趣,不妨先等你把具体情况说清楚。”
黑袍男子轻笑两声,“简而言之,我告知相爷找到七曜转世的关键所在,条件便是,待找到七曜,完成相爷的事之后,相爷要把这七个人交给我。”
祁晔眉角微动,“你要他们干什么?”
“自有我的用处。”
祁晔略一沉吟,“那你不妨先说说,怎么才能找到这七曜。”
角落的疏离和另一侧的步清倬在听到“七曜”二字的刹那,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沉了脸色。
本以为这世上知道七曜的人只有他们自己,却没想到在这帝都之中也有人知道这些,而且那个人就是他们要除掉的祁晔。
疏离屏息凝神,这些年她早已养成了一种习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收敛自己的气息,不露出丝毫踪迹。
“很简单。”黑袍男子放下杯盏,“想要找到七曜,最关键之处在于要先找到其中的月曜,月曜是感应之曜,她是找到其他六个人的关键,也只有她才能感应到其他六个人的存在。她身上有月形的镇魂玉,这块玉从她刚一出生便戴在身上,从不曾摘下来过。”
“那就是说,只要我将丘梁内所有年不满二十、身上佩戴月形玉的女子找出来,就一定能从中找到你说的月曜。”
“没那么简单。”黑袍男子摇了摇头,“镇魂玉之所为镇魂玉,是因为它会保护它的主人。在它的主人觉醒、开启镇魂玉之前,镇魂玉会化作胎记印在其主人身上,直到主人觉醒,主动开启镇魂玉的那一天,它才会化作玉石出现。”
闻言,祁晔似乎有些不悦,“那若是它的主人一直不觉醒呢?”
“那镇魂玉便一直只是一块胎记。”
“就没有能刺激月曜转世立刻觉醒的法子吗?”
黑袍男子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点点头道:“有。”
“什么法子?”
“七星连珠。”
这样的答案祁晔依然不算满意,他虽然不是钦天监,不懂星象,可他知道要等到一次七星连珠究竟有多难,极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可是五百年的七曜之咒却眼看着就要到了尽头,他没有时间等下去。
黑袍男子似乎看出了祁晔的疑虑,轻笑一声道:“相爷也不必忧虑,我之所以告诉相爷这些,必然是有原因的。”
祁晔眯了眯眼睛看着他,“最近的一次七星连珠还要多久?”
“据推算,不出意外的话,半年之内。”
“半年……”祁晔轻轻念叨一声,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具体是哪一天,还要等我再算一算,至于这半年的时间,相爷不妨先想办法先找到月曜。”
“你有她的下落?”
“玺凉城。”
祁晔刚刚端起杯盏的手一滞,停在了半空中,神色怀疑地看着对面的人,“我记得三个月前你还说此人无踪无迹,难以探寻,现在却又如此肯定地告诉我,人就在玺凉城,你说我是信你,还是不信你的好?”
黑袍男子轻笑一声,“人世间的事情经常瞬息万变,我也不妨再告诉相爷一句,今天,就现在,她人还在玺凉城,可是过了明天,她人会在哪里,我也保不准,也许过了明天,以后相爷再想找到她,可能就要去九因城了。”
“又是九因城。”提到九因城,祁晔的脸色不大好,似乎是想到了之前的秦光和盛家的事,“到了九因城也未见得就是坏事,想要在九因城内找到一个身上带着月形胎记的女子,不难。”
“确实不难,前提是,相爷得有办法接触到她。”
“呵呵……”祁晔轻笑了两声,“我倒是好奇,在丘梁,还有什么地方、什么人,是我接触不到的。”
黑袍男子似乎想再多说些什么,听了祁晔这一言,他端起来的杯盏又放了下去,到了嘴边的话也又咽了回去,点点头道:“相爷说的是。只要相爷找到她,让她觉醒,开启她身上的镇魂玉,便可凭着她身上的镇魂玉去找其他六个人。月曜既是感应曜,便能靠着镇魂玉感应到其他六个人的存在,一旦彼此靠近,镇魂玉就会相互影响、波动。”
“若是这镇魂玉被其他人拿走了呢?”
“拿不走的,除非,那个人死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就算死了也无妨,只要能留下他的镇魂玉,交到月曜手中,届时找到其他人之后,一样可以重启七曜之咒。”
“那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月曜都不能死。”
“是。”
祁晔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人我来找,你要做的就是尽快算出下一次七星连珠的具体时日,既然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那也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黑袍男子闻言,不由轻笑了几声,站起身道:“我早就说过,我与相爷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我们是最好的盟友。”
说罢,他转身过去,准备离开,走出两步又停下来,“都说丞相府守卫森严,滴水不漏,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相爷,你这府里的侍卫该清理一番了。”
祁晔的眸色骤冷,抬眼瞥了一眼屋顶,又朝着两侧看了看,沏了杯茶,摊开手掌从杯盏上面拂过,那杯中的茶水便被吸入掌心,原本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转瞬就变成了坚硬的冰柱,只见他突然握紧拳,而后又张开手掌向屋顶和两侧打去,打出来的却是一颗颗指甲大小的冰珠,冰珠速度奇快,气势强劲,轻悄地便撞开了窗子与屋顶。
只听屋顶传来一声闷哼,而后一道黑影从上面滚落下来,刚一落地,四周的灯光便亮起,守在暗处的守卫便冲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步清倬蹙了蹙眉,探出头看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正与丞相府的守卫交手,她一袭黑衣蒙面,动作灵动轻巧,虽然身手比这些守卫好,可毕竟双手难敌四拳,加之方才又被祁晔的冰珠所伤,动作不由渐渐慢了下来,一个不慎,后背被划出一道伤口。
祁晔没有出声,那些侍卫便招招冲着毙命而去,招式狠辣歹毒,步清倬面具后的脸色沉了沉,眼看着其中三人一起挥剑朝她刺去,他足下一点掠了过去,挥掌击开两人,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堪堪避开第三剑,再一个旋身,抬脚踢了过去,正好踢中那人手腕。
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人丢了手中的剑,握着自己的手臂,面露痛苦之色。
“你没事吧。”步清倬问了一句,扶着她站稳,这才垂首去看她的眼睛,只这一眼,他便骤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疏离!
“多谢,我没事。”女子摇摇头,弯腰捡起那人方才丢下的剑递到步清倬面前,见步清倬不接,便又自己收了回来,定定看着他的面具,正想要说什么,两旁的守卫便再次袭来。
步清倬往一边退了退,环顾四周,并未见疏离身影,便冲那黑衣女子道了声“你自己多保重”,而后纵身掠去。
“砰”的一声响,寝殿的门被掌风震开,一阵疾风吹过。
步清倬察觉到身后有掌风袭来,回身一看,方才还坐在殿内的祁晔已经到了身后,目标正是他。他眸色沉了沉,掌心真气凝集,正要挥掌迎上去,便听耳边传来“咻咻”声响,而后一把银针从他身边飞过,朝着祁晔打去。
祁晔虽然内力高深,不惧于这细小银针,却还是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待那银针从耳际飞过,他心下微微一凛,这放银针之人身手不弱,至少内息强劲,便顺着银针打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又一名黑衣蒙面之人出现,落在步清倬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你有没有受伤?”疏离抓住步清倬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步清倬摇头,便松了口气,继而又提气上前接了祁晔一掌,对步清倬道:“走!”
祁晔却根本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紧紧跟上,只不过片刻之间,这两个人就都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致,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疏离正走着,突然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腕,低头看了看,只觉方才与祁晔交手的那只手掌掌心一阵阵发麻。
“怎么了?”步清倬伸手扶住她,回身看了一眼,冷声道:“祁晔伤了你!”
“先离开这儿,我有事跟你说……”疏离咬咬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却不想一抬脚又踉跄了一步。
“阿离!”步清倬轻呼一声,将她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