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疏离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确实有,虽然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亲口告诉我了。”司攸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右肩,“你方才不是问我,之前我的伤口是谁在处理吗?是言阆。”
疏离收敛笑意,握住司攸的右手,“为何是他?”
“因为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了避免有人察觉,另外……”她低头咬了咬嘴唇,“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他替我换药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胎记,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人跟我一样有这种字形的奇怪胎记,只不过不是同一个字。”
“字形胎记……”疏离脑子里嗡了一声,不过她很快便又冷静下来,握着司攸的手微微收紧,“你是说,另一人是……言阆?”
司攸点点头,“虽然他有意隐瞒,说是别人,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那你可知,他的胎记是什么字?”
司攸想了想,沉声道:“金。”
“金……”疏离别过头去,低声呢喃,“金、木、水……还有火、土以及日月。”
“你在说什么?”司攸往前探了探身子,“疏离你怎么了?”
“我没事。”疏离强压住心头的震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记错的话,她前两天还在和步清倬一起因为剩下几位转世的事儿苦恼,没想到这转眼就有一个送上门来了。
“我只是在想,言阆身为凌国大将,而你是刚刚打败了凌国边疆守兵的司攸,他怎么会对你这么好,甚至想要保护你?这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提及言阆,司攸的太息便一声接着一声,她侧身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小声问道:“你困吗?”
疏离摇头,“这两天已经歇息得差不多了,你睡了好几天,这会儿应该睡不着吧?不如就给我讲讲你在川城的事,听完之后我在考虑考虑要不要把一些话告诉你。”
司攸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眼底的狡黠之色,约莫也猜到了是与言阆有关,无奈一笑,轻叹一声,“其实当初我不辞而别赶往川城,是因为得到了十三皇子的消息,有人传密信给我,说是在凌国境内发现了十三皇子的下落,而且他身陷险境,让我前往相救……”
“十三皇子?”疏离皱了皱眉,那个时候,顾无风确实是在凌国,不过一直都并未曾听到他遇险的消息,即便他真的遇险,又怎么会有人知晓他的身份,还特意将消息告知司攸?
冷不丁地,耳边骤然回响起那晚她和步清倬一起潜入总兵府时,听到的屠怀鲁和那个凌国探子的谈话,当时屠怀鲁给了那人一封信,说是照着信中的做法,可以将司攸引离峄城……
难道,那封信里所说的法子,就是以十三皇子为饵?
只是可惜,他们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没能等到他们设计将司攸引走,司攸反倒先出手,引得凌国边疆守军出动,这才会出现后面的这一系列的事情。
“是屠怀鲁。”疏离轻叹一声,“你到峄城的消息被九王爷提前告诉了屠怀鲁,他们那个时候应该只以为你是奔着十三皇子的事情而来,所以故意设计把你引开。”
司攸紧紧抿了抿唇,“果然如此,我就知道这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疏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所幸你现在没什么大碍,屠怀鲁已死,至于那位九王爷,我相信你迟早能收拾了他。”
司攸被她的话逗得轻笑一声,而后长长一叹,“都怪我,如果当时我能再谨慎一些,也不至于中了他们的圈套。”
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该庆幸我当时及时赶了去,误打误撞在川城救下了两个人。”
疏离听出她还有下文,也隐隐猜到了些,“谁?”
“顾公子和陆姑娘。他们不知出于何故潜入川城,不料被人察觉,一路追捕,更不幸的是,当时追捕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言阆,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落入言阆手中,便出手相助,结果……”
此时再回想起当初在川城发生的事,她心里竟然不是后怕、不是恐惧、不是恼怒、更不是什么后悔,而是感慨,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出手,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变得完全不同?
疏离一直握着她一只手,静静地听她说着川城发生的那些事,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通过言阆和司攸的一些言语和态度做了一番猜测,然而此时听司攸一桩桩一件件说来,她仍旧被惊到了。
难以想象,她在川城那不长的一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她自己更是两度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虽然回来了,却还是带了一身的伤痛。
“你不恨他吗?”疏离下意识地握紧司攸的手,“你两次险些丧命都是因为他。”
司攸面上的笑容淡然,摇了摇头,“虽然都与他有关,可归根结底,并不能怪他,都是出于我自己的原因。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真的死在他手上,也没什么好怨的,我与他本就是对立的仇敌。”
她越是这么说,疏离便越是心疼她,“难得你这么想得开,只不过我着实没想到,传闻中大名鼎鼎、雷厉风行的言阆言将军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看来这江湖中的传闻当真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从步清倬到夜辞、到白钦、再到言阆……”
她突然停了一下,“唔……想来想去,也就夜辞与传中的相似度更高一些。”
司攸轻笑,“人总有两面,一面留给自己人,一面留给其他人。”
疏离点点头,“你说的对,人都是有两面的,只不过有些人你能两面都看得到,可有些人,也许你永远都看不透。”
司攸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见她脸色有些不大好,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方才说有话要告诉我,是言阆吧。”
“你都知道?”
“除了他,还会有人要给我传话?说吧,什么话?”
“你要听原话吗?”
“嗯。”
“他让我告诉你,这一次是让你逃了,但下一次你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待他得了空,一定会来找你的。”
闻言,司攸愣了愣,本以为言阆会兴师问罪之类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一番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找我?呵呵……”她摇头一笑,“又何须他来找我?如今凌国与乾国已是敌国,今后再见面,怕就是在沙场之上了吧。”
说到这里,她长长叹息了一声,似乎方才说了太多的话,有些乏了。
疏离给她换了一杯热茶,看着她喝完之后,便道:“这下累了吧?早点休息,白钦临走之前说了,你接下来要静养。”
“白钦……”提到白钦,司攸刚刚放松的神色又变得肃然,沉沉看了疏离一眼,“你有没有觉得白钦这个人很奇怪?”
疏离疑惑道:“奇怪?”
“说不出为什么,我只要一见到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会莫名其妙地发慌,却又找不到任何缘由。”
“也许是因为你们身份的缘故,他是祁晔身边的人,而你是乾帝的人。”疏离接下她手中的空杯盏,“不要胡思乱想了,白钦不会伤害你的,否则他也不必拿出白家的秘传之药来救你。”
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司攸想了想,点头道:“也许吧,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次来,对整个乾国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愿他此次川城一行,也化解这一次的矛盾。”
“会的,毕竟是白钦和晏安一同出马,这件事一定会解决,你就安心休息。”疏离拿着杯盏起身往外走去,还不忘交代道:“记住,有什么事就叫我。”
司攸抿唇笑着点了点头,直到疏离走到了外厅,她骤然收起了笑意,耳边一直回荡着疏离替言阆带给她的话。
说不出为何,方才听疏离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下竟是有一种难掩的悸动,有点慌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在意起这个人了。
走到外厅的疏离同样也是瞬间收敛了笑意,半躺在明床上,若有所思。
金,出现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她的意料,毫无防备,着实让她惊了一把。
然而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就萌生出一个念头,也许,她的直觉是对的,也许,那些人真的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白钦、司攸、言阆,都是最好的例子。
却不知,下一个又会是谁……
入夜之后的川城,一如既往地死寂,尤其是行宫之中,一片静谧。
梳洗完毕之后,霍晏绥便将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屏退,一个人坐在软榻上发呆,耳边时不时地响起那日步清倬与她说过的话。
不得不认,这个人确实就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淡漠无情。
却又偏偏,他对那个人关切至极,以至于为了那个人,谁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
骤然一阵夜风起,将半掩着的窗子吹开,霍晏绥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正欲喊人,转念一想,索性自己起了身,走过去关上了窗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寒气,霍晏绥心下一凛,立刻回身看去,果然是她料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