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情绪掌控得很好,语气和缓,言阆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质疑和不满。
“如将军所言,这次攻城之计是将军在心中已经反复斟酌多时,本该万无一失才对,可是我却听说,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你们借着突袭优势确实占了些上风,然很快就被云宁城的人识破,破解了你的计策。”
言阆一挑眉,淡淡应道:“公主这是在埋怨我没能替你把云宁城攻下来?”
霍晏绥一愣,看了看他的脸色,摇头道:“你该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管怎么说,言将军的能耐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区区一个云宁城,就算宁驰脩特意指派了一位将军来又如何?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何以能让将军都应付不来?”
言阆垂首敛眉,理了理心神,将心头的燥怒压下来,深吸一口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公主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话间,两人在湖边站定,面向着湖面,水面上倒映着不远处亭子里灯笼的光,水光涟涟。
“再说这位疏远将军,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什么能耐,相反,宁驰脩能在这种时候特意将他指派到云宁城来,就连元禄都听他指挥,那就说明他确有过人之处,只不过是之前没有显山露水,没有被世人所知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霍晏绥不由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你说的没错,有些人虽然看似名不见经传,却往往能一鸣惊人。”
听着她突然转变的嗓音,言阆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问道:“怎么?你遇到这样的人?”
霍晏绥脸色不大好看,看着湖面的目光有些出神,低声道:“算是吧。”
“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如你所言,那个人之前在江湖中根本没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字,可就在某一天,她突然出现,不经意间就做到了很多人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然而,她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的黄毛丫头罢了。”
“籍籍无名的黄毛丫头……”言阆显然并不相信她说的话,而且对她所说的那个人起了兴致,“我很好奇,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她又做了什么别人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霍晏绥稍稍迟疑,想了好一会儿,许是因为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无人诉说,看了一眼兴趣十足的言阆,淡淡一笑道:“就眼下来说,我所查到的与她有关的事,有三点,其中任意一点都非常人所能所得到。这第一条,她是听七楼主夜辞的救命恩人。”
言阆早就与听七楼有所接触,对听七楼的两位主子也算是多有了解,听霍晏绥这么说,他微微一愣,“夜辞的救命恩人?”
霍晏绥听着他的语气,勾了勾唇角,“你也觉得这一条很少有人能做到,是不是?”
言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头想了想,道:“第二条呢?”
“将军知道两仪锁吗?”
言阆想了想,点头道:“惊阙阁的,很多人想要,但是没有人得到。”
“嗯。”霍晏绥轻轻应了一声,“在她手里。”
言阆已然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听到霍晏绥的话,他虽然心中暗惊,面上倒还算平静,“两仪锁……那么多身份非富即贵之人想要得到,最后都落了空,却没想到,竟然在她手上。”
“而且她并非惊阙阁的什么人,在她使出两仪锁之前,甚至就连惊阙阁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仪锁就在她手中。不过,看阁主玄阙的态度,这两仪锁确确实实是惊阙阁送出去的,所以也没有人敢追究。”
听她说了这么两点,言阆心下多少有了底,倒也不怪她说这些事情寻常人做不到,“那第三条呢?”
直觉告诉他,霍晏绥留到最后的第三条,必然是比前面两条更让人惊叹的。
“第三条……”霍晏绥脸色如预料中的沉了沉,浑身几乎是没由来地冒出一股杀意,微微抬头看了看夜空,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她现在的身份,是听七楼倬公子步清倬的夫人。”
言阆这一次是真正地惊到了,瞪了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晏绥,“你说什么?步清倬的夫人?”
“怎么?将军没有听说吗?这件事早在年前就已经传出消息了。”
言阆撇撇嘴,“江湖中的事我知之甚少,有些没有传到凌国去的,我便不知晓。”
霍晏绥想了想,点头道:“这件事确实传播得不算太广,据说是步清倬为了保护她,不让外界的人伤害到她,消息刚传出,便下令将消息压下来。”
“这么看来,步清倬对她是真的很重视,这么费心费力地保护她。”言阆说着挑眉一笑,“她叫什么名字?”
霍晏绥本不想说,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说了,知道她的人也没几个,便回道:“她叫疏离。”
说着侧身看了看言阆,见他一脸茫然,不由轻笑一声,“你果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可是正如你所言,她已经做到的那三条,确实是别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他边说边挑眉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听他这么说,霍晏绥最先想到的词便是“冷淡疏离”,似乎所有人听到她的名字,第一反应都是这样。
“所以,你说的也对,那个被宁驰脩特意指派来的将军,虽然我们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过人之处。”霍晏绥收回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又重新将话题拉回正轨。
言阆颔首,“我记得他是叫……”
“疏远。”
“呵呵,疏远这个名字……”言阆正要发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皱了皱眉,“疏远……疏离……这两个人的名字,若是不知道的人听到这两个名字,必然会认为他们是兄妹吧。”
他这一提醒,霍晏绥也发现了,拧着眉点点头,“确实有些……”她抿了抿唇,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安。
过了会儿,她用力摇摇头,“罢了,总之现在我们万万不可有轻敌之心,轻敌便是犯了大忌,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想一想接下来的攻城之战。”
她抬头看了看言阆,“将军心中可有对策?”
言阆微微垂首,“这一次虽然失败了,但好歹也探出了云宁城内如今的兵马布局和应对方式,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便是要针对他们的排布做出相应的调整,我相信,以我们数倍之的兵力,想要攻下云宁城,并不难……”
正说着,话音突然一滞,耳边骤然想起那晚在川城,司攸给他分析的峄城一战,她侃侃而谈的模样时不时在脑海中闪现,虽然当时他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但是不可否认,司攸对于兵战的见解着实让他心中钦佩。
“将军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说来。”
“想法倒是有一些,只不过,就眼下晏国与凌国之间的兵马配合程度,实施起来尚且有些困难,而且,我得到消息,昭国王都和乾国那边都已经派了援兵赶来,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援兵到达之前拿下云宁城,否则,后面只会越来越难。”
霍晏绥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前往打探情况,我们若是想要赶在援兵到达之前拿下云宁城,攻城的时间就在这几日了,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顿了顿,她隽眉一挑,幽幽道:“除非,能有人出面,将赶来的援兵阻截在半道上,让他们没那么快赶到。”
“可现在,又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霍晏绥垂首道,“我在等。”
“等?”
“等一个人。”
黑袍男子那天晚上明明说过他会派一个人来协助她的,虽然黑袍男子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以霍晏绥的聪明,不难猜出这次来的人绝非寻常之人,他既是能代替黑袍男子存在和出面,就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什么人?”言阆不禁有些好奇。
“一个……”霍晏绥想了会儿,似乎想不到该怎么形容他,然而又不得不说明白,这个人很快就会赶到,言阆那么聪明,也一定会发现他,所以对言阆有所隐瞒,绝非良策,“也许,可以算作军师。”
“军师?”言阆闻之,下意识地笑了笑,“那想必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期待一见。”
霍晏绥正要回话,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身望去,只见一名侍卫匆忙而来,对霍晏绥行了一礼,道:“禀公主,府中有人到访,说是要面见公主。”
“见我?何人?”
“他没说,不过他手中有公主的信物。”
闻及“信物”二字,霍晏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言阆一眼。
言阆明了,“莫非,是公主的那位军师到了?既如此,那公主先去见他吧,军务之事我们明日再谈。”
霍晏绥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言,随着那侍卫一同快步朝着前厅的方向而去。
身后,言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儿,而后勾起唇角清冷一笑,“军师……我倒是想知道,是哪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