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司攸心下暗道一声,虽然嘴上没说,那神色和反应却已然告诉了言阆她此时心中所想。
“你若是觉得为难或者勉强,那便罢了……”言阆倒是不纠缠,见她神色不善,立刻缩回手,准备转身离开,“之前说的话依然不变,你还是可以离开……”
“我答应你。”就在转身的时候,司攸突然出声道。
言阆身形一滞,脸上闪过阴郁之色,转过身看向司攸的时候,又换了一副表情,撇着嘴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帕子,故作惊讶道:“原来这个帕子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帕子究竟是何人送给你的?”
听他这么问,司攸一直强忍着的怒气骤然窜上脑海,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不在隐藏和勉强自己。
“痛快给句话,帕子你到底打不打算还给我?”
言阆愣了愣,已然听出她语气不对,怔怔地看着她满脸毫不遮掩的怒然表情,缓缓将帕子递了过去。
“你……你这是生气了?”
“言将军。”司攸接过帕子,怒意却并未小,冷眼瞪着言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在这世上,人与人之间若想要友好相处,尊重是最起码的,我欠了你,我会尽我所能偿还,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无休止地羞辱和戏弄我。”
“我不是……”
“你是怎样,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只有这个交易。”她低头看了看帕子,确认帕子安然无恙,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将帕子收进怀里,“十天……若是没什么意外,这十天我会尽量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意外?”言阆警觉极高,瞬间便从司攸的话中听出了深意,“那若是……有什么意外呢?”
司攸弯眉清冷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那就只能请言将军加紧守卫和防备了,我们也并非初初相见,就算对彼此不算了解至深,但多少也知道些路数,没有机会便罢,若是有了机会,我也不会犯傻。”
言阆闻言不由连连皱眉,摇头道:“所以,你现在拿回了帕子,就开始出尔反尔了?”
“没有发生的事,言将军不要乱说。”司攸挑了挑眉,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将周遭的环境和布局大致记了一遍,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
回身一看,来人已经到了近前,司攸只觉来人有些眼熟,直到对方惊讶地向她行了一礼,叫了声“月凝姑娘”,她才骤然想起,这人正是当初在川城时,时常跟在言阆身边的副将。
“什么事?”言阆见他神色有些慌张,直接问道。
副将往身后瞥了一眼,又看了看司攸,小声道:“公……公主来了……”
司攸听到“公主”二字,心下没由来的一慌,第一反应是楚嫣怎么来了,然而看了言阆一眼,只见他面色阴沉,有那么一瞬间,眼底涌起一丝燥怒,司攸便立刻察觉到,他们说的那位公主并非凌国的公主楚嫣,而是另有其人……
“你先回屋。”言阆往院内瞥了一眼,用一种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对司攸道:“在屋里好好待着,我会派人来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跟下人说便可。”
司攸往身后看了看,又看了看言阆的表情,没有迟疑地点点头,抬脚往里走去。
走过言阆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一下脚步,侧身看着言阆,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时候轻轻道了声:“多谢。”
言阆敛了敛眉,看着司攸的背影,直到她进屋关上了门,这才收回目光,向副将示意了一番,“派人守住这里,没有我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那……公主呢?”
言阆冷睇了他一眼,“我说的是,任、何、人。”
副将当即明了,俯身行了一礼,“是,末将遵命。”
言阆最后看了一眼院门,不再多言,抬脚往副将指的方向走去,脸色很是难看,像是心底压着火气。
两天前与霍晏绥的谈话还在耳边回响着,可此时他倒宁愿自己不曾听她说过那番话——
“帕子上的名字?”霍晏绥眼里的言阆一向是个粗糙汉子,不明白他为何会在军务刚刚谈论结束时,突然提起帕子的事来。
言阆伸手指了指她腰间露出一角的帕子,“就是看到公主的帕子,突然想起来,有些好奇。”
“你是好奇姑娘家的帕子上会绣上什么人的名字?”霍晏绥取出自己的帕子摊开,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绥”字,“其实很简单,通常来说,要么是自己的名字,要么是心上人的名字。”
言阆颔首,迟疑了片刻,又问道:“那……男子呢?”
“男子?”霍晏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确实,不单单女子才会用帕子,一些王孙公子也会用,他们的帕子上多半会绣上自己的名字,若是有慕恋的女子相赠,也有可能会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些特殊的情况,比如,有些人绣的可能是自己亲人的名字,更有些人,也就随便挑了个自己顺眼的字,甚至是不绣任何字。”
“是吗?”言阆垂首稍作沉思,想了想那枚帕子,脸色不大好看。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霍晏绥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怎么?难不成言将军只是要给哪位姑娘送帕子?”
“呵呵……”言阆轻笑一声,“在你眼中,我像是需要送帕子的人?”
霍晏绥摇摇头,“不像,所以才觉得好奇。”
“随口一问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言阆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道:“公主行走在外,见多识广,不知可认识名字里带有‘脩’的人,男女皆可?”
“修?”霍晏绥皱了皱眉,“哪个修?”
言阆走到她面前,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了个“脩”字递到霍晏绥面前,只见霍晏绥神色骤然一变。
“你想到了谁?”言阆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认识的?”
霍晏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诡异疑惑起来,“倒是认识一个……这个人,将军你就算不认识,但至少应该听说过才对。”
“谁?”
霍晏绥起身走到院子里,面向着云宁城的方向,伸手指了指,“昭帝,宁驰脩。”
跟着出来刚刚走到门口的言阆身形一滞,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方才继续走到霍晏绥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微微眯了眯眼睛,缓缓道:“宁、驰、脩……”
“准确地说,在我认识的人中,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驰脩。”
言阆心下沉了沉,悄悄握了握拳,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并非他不知道宁驰脩,而是他把其他所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便,却万万没去想那个坐在王位上的人。
毕竟,一个是乾国的臣子,一个是昭国的君上,即便昭国与乾国是友邦,可这样的身份地位总归是有所悬差,实在很难想到一起。
然而现在经霍晏绥这么一提醒,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来,宁驰脩……似乎曾不止一次去过乾国王都普阳城,而且按时间那推算,那段时间,司攸也在普阳城……
“言将军?”见他神色沉凝,霍晏绥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事。”言阆收回心绪,摇摇头,冷冷一笑,朝着云宁城的方向指了指,“云宁城……那我们就先拿下云宁城,越快越好。”
霍晏绥心底起疑,奈何她了解言阆,他不想说的,她不可能问得出来,便也不再多问,不管怎样,结果对她来说是好的,那就是最好。
原本言阆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普天之下并非只有宁驰脩一个人名字里带有“脩”字。
直到那晚攻城失败,他设下的计划像是被人事先得知一眼看穿了一般,逐一破解,反倒让原本信心十足的兵马骤然间失了方寸,应对不及。
那一刻,他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便是兵布图,而他心里最明白,有可能将兵布图泄露出去的人只有司攸,换言之,司攸现在就在云宁城内。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若是他没有和霍晏绥聊过那一段,他兴许只会单纯地认为,这是乾国与昭国之间的相互帮助,可现在……
她明知道云宁城的情况危急,却还是以身犯险,当真只是因为两国之间的交情吗……
“这么晚了,言将军这是要去哪里?”霍晏绥迎面走来,出声打断言阆的回忆。
言阆抬眼望去,而今的霍晏绥早已退去繁重贵气的华服,一袭简洁的束腰劲装,光是看着都觉得利落了很多。
“吃完饭,撑得慌,随便走走。”言阆在转瞬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淡淡一笑,“公主这是……”
霍晏绥笑得清和,朝他身后看了看,垂首道:“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想和将军谈谈。”
“公主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来。”
霍晏绥稍作沉吟,与言阆一道往一旁的人工湖走去,“自然是关于上一次攻城的事。”
她倒是丝毫也不拐弯抹角,“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将军明明事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却为何会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