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身后步清倬的喊声,疏离似乎没有听到,根本停不下自己的脚步,眼下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中箭倒下的铁甲将军,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将他救下。
看着她一路疾掠而来,来势汹汹,刚刚涌上来的晏国兵马不明所以,齐齐朝着她扑来。
疏离不得不放缓了脚步,身形一掠,手中软剑寒光闪闪,从几名晏国将士颈间划过。
晏国兵马后方,方才还面露笑意的霍晏绥看到那一抹骤然出现的白影,面色骤然一凝,皱了皱烟眉,上前两步,定定看着身着白衣的疏离。
虽然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是她忘不了那种感觉,那种每次见到这个人、都浑身不自在、有一种莫名的威胁感的感觉,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讨厌见到那个人,每每相见,她都恨不得能杀了那个人。
正也因此,就算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她也一样能认出她来!
“是你!”霍晏绥咬了咬牙,眼底骤然腾起一阵杀意,双手握拳,咯咯作响。
随即,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抬眼向疏离身边不远处看去,果然在她身后两丈远处看到了另一抹玄色身影。
是他。
这两人倒是形影不离,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心底的怒气与恨意越来越甚,顷刻间便将她平日里的理智侵占。
自从认识了步清倬,她似乎就已经失去了往日里的沉稳与理智,变得愈发焦躁暴怒,情绪与脾气越发不受自己的控制。
就连她的师父云连君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近来心绪和脾气的变化。
可此时,即便她明知道自己的情绪占了理智的上风,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举动——没有片刻的犹豫,确认那两人就是疏离和步清倬,霍晏绥当即转身回到那张弩旁,冷冷道了声:“上箭。”
身边的兵将没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又放上一支弩箭。
后面不远处的马车上,一袭白衣的凌铎正垂首看着面前的沙盘,蓦地,他心下一动,闪过一丝慌张,将他集中在沙盘上的心绪打乱。
抬眼看了看,晏国兵马正在有序地缓缓向前,步步逼近。
他微微敛了敛眉,正要收回目光,一转眼,目光便又落在那张拉满的弩上,便下意识地顺着弩箭所指的目标看去,继而神色一沉。
想也不想,他起身掠下马车,朝着那张弩走过去,到了嘴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霍晏绥轻呵一声“放”,弩箭当即飞了出去。
凌铎脚步一滞,看了一眼飞出去的弩箭,想要追上去已是不可能,他的眸色一片阴沉,站在原地未动,低垂的双掌轻轻一拨,众人只觉一股气流骤然从身边拂过,只见那正飞得稳稳的弩箭轻轻晃了一下,略微偏离了方才的方向。
霍晏绥眉心一拧,回身看来,正好看到凌铎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凌铎目光淡淡地看着霍晏绥的眼睛,“公主似乎心绪不大好。”
霍晏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去,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又看了看紧跟在他身后的屈南,摇摇头道:“没什么,城下有人阻碍,想要除了这绊脚石罢了。”
“是吗?”凌铎轻轻呢喃一声,站在她身侧抬眼望去,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
战场上兵马众多,除之不尽一般,生生在疏离与那铁甲将军之间隔开一段距离,疏离眼睁睁地看着有人上前来扶起中箭的铁甲将军,往城内折回,她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不想刚刚挥剑打开面前阻拦的人,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风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警觉如步清倬,自然也早已察觉,他侧身看了一眼,骤然变色,当即运气将挡在他和疏离之间的人全都击退,身形一晃掠至疏离身侧,一手拉住疏离,另一只手挥掌一掌劈了过去。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箭鸣,那支弩箭箭尾断了一截,箭头偏转,一阵盘旋之后,直直扎入地面。
“阿离!”步清倬拉紧疏离,“你没事吧?”
疏离摇摇头,与他一道朝着晏国兵马后方看去,而后相视一眼,步清倬清楚地看到疏离眼底涌动的杀意。
昭国兵马连伤了两位将军,使得晏国兵马士气大增,顿时高呼着口号,疯狂朝着城楼下涌来。
“让所有人撤退。”疏离低声说着,抬眼看了看步清倬,见步清倬微微点头,两人又回身向城楼上的宁驰脩看了一眼。
宁驰脩了然地颔首,瞥了身边小将一眼。
很快,城门再次打开,在城外奋战的昭国兵马纷纷按照之前吩咐的朝着城内退去。
疏离与步清倬却是一步未退,替那些被纠缠住的兵将解决了阻碍,让他们安全回到城内,自己则一直守在城外,看着涌上来的晏国兵马,足下轻轻一点,掠了过去。
城楼上的宁驰脩愣了愣,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紧紧盯着那道在晏国兵马之间来回穿梭的白色身影。
奈何区区两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那么多的晏国兵马,见云宁城城门打开,那些人迫不及待地朝着城内冲了过去。
后方,霍晏绥眯着眼睛,嘴角浮上一抹阴冷笑意,紧紧握了握拳,沉声道:“云宁城……也并非拿不下。”
倒是身后不远处的言阆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盯着城外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妙,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算不是亲眼所见,也该是曾经听说过……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沉着脸色道了声“又来”,翻身下马朝着霍晏绥的方向掠去。
“别让他们追进城内!”言阆掠至霍晏绥身边站定,朗声喝道,“城内有陷阱!”
霍晏绥侧身睨了他一眼,神色不悦,“你说什么?”
“公主当时也在川城,应该知道凌国与乾国峄城那一战。”言阆面色沉冷,“公主可知边疆守兵的那三千先锋精兵是怎么没了的?”
霍晏绥愣了愣,拧眉想了想,道:“贸然进城……”
“没错。”言阆伸手指了指云宁城的城门,“就是这样,贸然进城。”
“可这两次情况并不相同,那一次是三千精兵,而且峄城当时已经有六城兵马集结,现在,我们共有将近二十万兵马,云宁城内却已是粮草空绝,兵马不足。若是这二十万兵马全都进入这云宁城,怕是不到半日便可将整座城踏平。”
霍晏绥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身边没有出声的凌铎和架起的大弩,“更何况,我们已经伤了他们两位将军,其中一人还是元禄,昭国兵马眼下士气大减,此时若不乘胜攻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公主……”言阆眉心紧了紧,心中有气,却又不便发作。
一直以来,他都听传闻说,晏国平鸾公主能文能武,深谙兵略,曾多次出入疆场,本对她颇为放心,可今日方才察觉,她虽然有大志,比起寻常女子也确实精明得多,却终究还是思虑不够周全。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分明就是带着自己的情绪去做判断,难免有失偏颇。
想来,以前她能屡屡得胜,多半也是因为没有遇到像今日云宁城内这般精于谋算之人。
侧身瞥了凌铎一眼,言阆突然问道:“凌公子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凌铎始终神色平淡,垂首浅浅一笑道:“我只懂布阵之法,却并不懂兵战之道。”
言阆闻言,回身看了看马车上的沙盘,又问道:“那凌公子推算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发现?”
凌铎略一沉吟,抬眼盯着云宁城的城门和城楼看了半晌,眼看着城外的晏国兵马已经入城了大半,不由拧了拧眉,“阵未启,无法断定。”
言阆心头一凛,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是凌铎的回答却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阵未启……是何意?”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这里布了阵,可是现在只是布阵,尚未启阵,所以无法断定阵在何处,更无法知晓是何阵。”
“你是说,这云宁城内有人和你一样,精于布阵之法。”
“是。”
“是谁?”
凌铎没有回答,而是朝着霍晏绥看去,只见霍晏绥紧紧握了握拳,咬牙道:“步清倬——”
言阆眉心一拧,“你说什么?”
“我说,步清倬和那个叫疏离的丫头,现在就在云宁城。”她说着朝着城门的方向努了努嘴,眼底涌上一抹厉色,“前脚帮了乾国,后脚又来插手昭国的事,这听七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凌铎敛了敛眉,似乎并不想参与这个问题,往后退了两步,静静听着言阆冷哼一声,道:“听七楼能打什么主意?谁给了足够的好处,他们就帮谁,公主之前不是说过吗?”
霍晏绥睇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转而道:“我不管听七楼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云宁城我晏国势必要拿下!”
说着,她侧身看了言阆一眼,沉声道:“言将军,接下来就该你出马了。”
言阆眉峰一蹙,看了看霍晏绥,又看了看城楼,没说话,转身往自己的兵马走去,路过凌铎身边的时候,他瞥了凌铎一眼,似乎想要从凌铎那里看出些什么。
凌铎微微颔首,只道了一句:“虽不知这阵是何阵、在何处、何时启,不过将军还是万事谨慎小心些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