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阆撇撇嘴,似是不大懂凌铎的意思,又似根本没有心思细究他话中深意,握上腰间佩剑的剑柄,大步朝着后方走去。
刚刚走到自己的坐骑旁,翻身上马,便隐隐看到云宁城方才还大开着的城门突然缓缓关上了,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在城外,而且这些人看来无一不是身手高超的练家子。
言阆眉心拧了拧,暗道一声“果然”,他方才担忧的情况到底还是出现了。
只不过只一次被困入城内的并非凌国兵马,他虽然不悦,却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本来晏昭之间的这一战,他就无心参与,毕竟昭国与凌国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说到底,他不过是听从君命,奉命前来完成任务罢了。
这么一想,心里的不悦顿时又减少了几分,抓紧缰绳轻轻一抖,策马往前走去。
从云宁城的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到最后方的言阆兵马,那里就像挡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都藏在了后面。
所以,当言阆兵马骤然出现在城外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此番只有霍晏绥的晏国兵马前来攻城,是以,云宁城的所有兵力都已经早做安排,用来对付被引入城内的那些晏国兵马,而今转眼之间又出现了近十万兵马,倒教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铁骑踏地,脚下的地都在微微震动,城外的交战渐渐停了下来,昭国兵马下意识地往城楼下退了退,晏国兵马则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死伤的晏国将士纷纷抬起向后退去,空余出足够的场地让言阆兵马上前来。
“疏将军,他们来了!”城楼上,宁驰脩身边的小将忍不住低呼一声,看了宁驰脩一眼,又看了看城外黑压压的铁骑。
宁驰脩面色阴沉,从铁骑的最前方抬眼向后扫去,冷声道:“这些人果然藏在那无形阵的另一边。”
小将连连点头,“看来倬公子所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果真是想要先以晏国兵马耗损我们的兵力,再有凌国的铁骑前来收场,我们与晏国一番血战,再想要迎战言阆所领的铁骑,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里,宁驰脩嘴角蓦地闪过一抹沉冷笑意,目光缓缓收回,落在正并肩站在城楼下的步清倬和疏离身上,正好迎上两人抬眼看来的目光,便微微点了点头。
“是么?”他喃喃一声,“结果究竟怎样,还不一定呢。”
城楼下,疏离与步清倬相视一眼,而后各自向着身边留下的其他领将看去,众人心领神会,纷纷点头,不紧不慢地朝着两边散开。
与此同时,脚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轰隆响声,待得言阆铁骑上前来时,城门正前方的空地上多出了几块错落分布的黝黑石头。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黑石上,而是眼前的云宁城。
此时即使站在城外,也能隐隐听到城内传来的厮杀与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起初是越来越远,再后来又是越来越近,紧接着便感觉到城门内似乎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很多兵马,追着领一队人马朝着城内而去了,那声音也渐渐远去。
言阆摇摇头,轻叹一声,大约已经猜到城内发生了什么,他抬头定定看了看城门外守着的那些人,目光从疏离与步清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疏离身上。
从刚才与霍晏绥以及凌铎的谈话中,他已然得知那玄衣男子便是那倬公子步清倬,既如此,那他身边的白衣女子自然应该就是那个叫疏离的丫头无疑。
便也是司攸的好朋友、当初在川城独闯总兵府、对他百般无礼之人。
确认了这一点,他对眼前之人的好奇之心不由越来越重,越来越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将军。”副将从最前方退回到言阆身边,伸手指了指,“城内应该正如将军所料,已经打起来了,眼下城外只剩下这些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相信言阆必然能明白他话中深意。
只见言阆勾了勾唇角,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人,喃喃道:“也就是说,原本守城的兵将现在都已经被冲入城内的晏国兵马牵绊住了。”
“是。”副将说着又皱眉想了想,“不过,依末将之见,此时守在城外的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善茬儿,怕是没那么好对付,将军最好不要贸然自行上前,还是先等大队人马将城门下的局势控制住了再说。”
言阆微微颔首,笑得有些懒散,“在昭国的地界,替晏国人打仗,确实没必要那么拼命。”
他说着朝着城门努了努嘴,“先派些人前去试探一番。”
城楼下的疏离一行人等了须臾,终于见到停下来的兵马之中驶出四匹马来,马背上之人无一不是膘肥体健的大汉,腰间配着或或宽刀或长剑,其中一人手持长枪,走上前停下来的时候,枪柄砸在地上,疏离顿觉脚下的地微微一颤。
她侧身看了步清倬一眼,面色沉冷,眼底的杀意越发浓烈,微微眯了眯眼睛,正要往前走去,却被步清倬一把拉住。
“我知你心情急切。”步清倬也下意识地沉了沉脸色,握着疏离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上前一步扫了一眼那四人,“那就速战速决,不必耽搁时间。”
话音落,他扬手接过疏离手中软剑,足下一点,逸了出去。
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众人只觉眼前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马背上的四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策马上前迎了过去,手中的刀剑纷纷举起。
就这么一个反应的瞬间,步清倬已然到了近前,软剑从地上划过,卷起一阵沙尘朝着那四人袭去。
四人只觉眼前一黑,眼睛里进了东西,疼得厉害,连忙伸手去揉眼睛。
身后观战的言阆原本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在步清倬出手的瞬间便立刻谨慎起来,此时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刚刚坐直身体拉紧马缰,便看到步清倬轻轻跃起,足尖踏在最右边那人的马头上,手中软剑轻轻一转,从那人颈间划过。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甚至于都未曾用力踩在马匹的头上,软剑一划而过之后,便顺手朝着左边的人掠去,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和招数。
他的招数已然快到,那最左面的第四人明明亲眼瞧见了他是如何杀了第一人的,自己却终究还是没能躲开,刚刚想要起身,那软剑便已至身前。
“怪只怪,你们命不好……”这是四人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怪你们命不好,你们的人刚刚伤了阿离想要救的人,怪你们命不好,第一批上来送死。
步清倬没有多做停留,动作一气呵成地完成之后,便又轻轻一跃退回了疏离身边,脸不红气不喘,如同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一直在原地没有离开一般。
“咚咚”几声响,马背上的四人陆陆续续摔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颈间缓缓流出,受惊的马匹突然嘶鸣一声,朝着一侧无人的方向奔了出去。
原本站在最前方的那些兵将不由面面相觑,方才自信十足的神色减少了很多,坐下的马儿似乎感觉到了众人的情绪,也开始躁动不安地原地踏着蹄子。
副将狠狠皱了皱眉,回身看了言阆一眼,见言阆点头,便轻呵一声:“弓箭手!”
闻声,一队弓箭手立刻上前来排成一排,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举弓拉满,瞄准了城楼下的众人。
副将并不急着下令,抬手招了招手,早已做好准备的人马冲上前来,在副将收拾的指挥下,朝着城楼下冲了过去。
疏离与步清倬两侧的昭国将士见状,其中一人喝了一声“杀”,众人立刻迎了上去。
正如那副将所言,留在城外的这些人都并非善茬儿,这些普通的兵马一时间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反倒被他们一一击败。
眼看着冲上去的百十来人转眼间只剩下不到半数人,副将咬了咬嘴唇,喝道:“弓箭手准备——”
疏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步清倬,步清倬亦是一脸沉肃表情,将软件交还给疏离,从怀里取出一枚约五寸长的金笛,递到嘴边,吹出一记清脆的笛声。
闻之,那昭国将士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彼此看了看,突然齐齐向后退去。
就在那一声“放箭”响起的瞬间,步清倬手中的金笛笛声再次响起,笛声不算很大,却很脆也很有穿透力,在不喜欢笛声的人听来,颇有些刺耳。
那些原本暗沉的黑石骤然变得光亮起来,而城门前的那块空地亦像是突然只见陷入了某种混乱之中,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里笼罩了起来,射出的羽箭到了到了近前却无法穿透,远处震颤了一番,便坠落在地上。
其中的兵将也像是失控了一般,他们先是倒地打滚,爬起之后便抱住身边的人狠狠掐住他们的脖子,他们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有狠狠掐着别人,才能发泄自己堵在胸口的抑郁!
言阆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头脑还算冷静,他直觉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他们的意识。短暂的惊愕之后,他骤然想起凌铎方才说过的话,心下一凛,喝道:“快,请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