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不安地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小声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言阆没有看他,倒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将信揉成一团,正要丢出去,稍作迟疑,又收了回来,塞进腰间,再抬头看向云宁城的城门时,眼底如有火烧。
沉默半晌,他沉声吩咐道:“将所有从白水城到云宁城的路全都给我堵死,不管是山川水路还是悬崖陡壁,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本将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我就不信,她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小兵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应了声“领命”,匆忙离去。
副将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从言阆的话中隐隐听出了什么,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卯时一刻,风向骤变,城外刮起了东风。
一直守在城外未动的晏国兵马突然有了动静,云宁城城楼上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呼呼声,明明已是天亮之时,所有人却觉得眼前像是遮了一道雾蒙蒙的屏风,根本看不清城外的来人。
待他们听到那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时,声音已经距离城墙很近,众人这才警觉,那一阵浓雾便是掩护他们前进的障眼法。
元禄看了宁驰脩一眼,又朝着身边的小兵看了看,高高举起手,轻呵一声:“放箭——”
话音落,如雨般的箭阵齐刷刷朝着城外的晏国兵马射去。
疏离与步清倬相视一眼,被步清倬拉着往后退了两步,后退的时候,步清倬朝宁驰脩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那个人应该也在吧。”疏离突然轻声问道。
步清倬拉着她的手下意识地一紧,侧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那个人。”疏离朝城外努努嘴,“那个设阵之人。”
步清倬想了想,点点头道:“想是应该在的,毕竟这一战对于晏昭两国来说,都很重要。他既然是霍晏绥的军师谋士,此时此刻自是应该陪在霍晏绥身边。”
“那你说……”疏离略一停顿,侧身看着步清倬,“若是我出城去,能见到他吗?”
“出城?”步清倬没由来皱了眉,顿然摇头,“你现在不能出城。”
他伸手指了指云宁城外,“现在城外有多少人,你可知晓?”
疏离抿了抿唇,垂首道:“约有……二十万……”
“稍后,一旦城内兵马出城迎敌,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将近三十余万人,你就算出去了,你以为,你能在这么多人中轻易地找到那个一直隐藏至深的人吗?”
疏离愣了愣,侧身定定看了他一眼,难得见到步清倬这般肃然又认真的表情,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步清倬定了定神,察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严重,不由轻叹一声,握紧疏离的手,“阿离,答应我,不要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疏离,你的命也不仅仅只是你自己的。”
疏离只觉他这般无奈又带着三分哀求的语气让她一阵心疼,想也不想便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
话音未落,城楼下便传来一阵“吱吱呀呀”沉闷的开门声,继而是马蹄踏地出城的声音,疏离看来步清倬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晨光初现,晨风散去,燥热又开始漫卷而来。
玺凉城,丞相府。
殿内的几处角落了置了冰块,四面门窗大开,香炉里又点了清新醒脑的香,总算是没有那么热了。
丫头捧着早茶进殿的时候,祁晔正立在案前写写画画,他微微俯身,一手负后,一手执笔,神色与姿态颇有些慵懒,只是,看似随意,落下的每一笔却又都是在脑海中想了许多遍的。
笔尖在纸上迅速移动着,那身形与轮廓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却唯独到那张脸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许久也没有再继续落笔。
丫头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见他不动了,便走过去伸头瞧了一眼,只见画上画的是一名黑衣女子,身形纤瘦高挑,丫头想要看到她的脸,可惜,那张脸被面纱遮住了,并未画出来。
就在她疑惑之时,祁晔提笔在一旁缓缓写下两个字:阿离。
“阿离……”丫头轻轻念叨一声,随即一怔,霍地抬眼向祁晔看去,见祁晔看来,又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了?”祁晔放下笔,侧身看着她问道。
“原来……”丫头咬了咬嘴唇,赧然一笑,“原来大人要找的那个人,是叫‘阿离’,离别的离,却并非梨树的梨……”
祁晔闻言,眯了眯眼睛垂首打量着她,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失落,可是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撅了撅嘴,将后面不该说的话都压了回去。
跟在祁晔身边久了,别的她没有学到,倒学会了很多说话做事的规矩。
“你在意?”
丫头连连丫头,“没有,就是今天才知道……”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我留你在府中,与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关系。”祁晔抬手轻轻弹了一记她的额头,正要抬脚走开,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黑衣侍从捏着一封密函走进殿来,上前行了一礼,将密函奉上。
祁晔看了他一眼,拆开密函大致浏览了一遍,捏着密函的手指明显微微加大了力道,面上却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垂首稍作沉吟,他弯眉淡淡笑了笑,淡淡道:“当真是一时都不让人安宁,他们就这么想要除掉我,拉我下来?”
说罢,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侍从不敢多言,静静地候在一旁,等着他的吩咐,倒是丫头一脸茫然,看得出祁晔有些不大高兴,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恼人的烦心事……”顿了顿,他拍了拍丫头的肩,敛眉笑道:“我要出一趟院门,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间,你可自由来去,若是想家人了,可以回去好好陪陪他们,这一次可以待得久一些。”
“出远门?”丫头有些惊讶,她到丞相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祁晔说要出远门,而且听他这意思,这一次要离开好一段时间,“大人是要外出办事吗?那……那丫头就在府中等着大人……”
“不用等,我也说不准这一趟要多久才能回来。我让人安排一下,下午就送你回去。”
“可是,大人……”
“好了,这一次就听我的安排。”祁晔显然并不想说太多,轻轻摆了摆手,“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别有什么落下了。”
丫头满心的疑惑,却又不敢多问,撅着嘴看了祁晔两眼,悻悻地转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回身盯着祁晔问道:“那……我这次回去了,以后还能再回来吗?”
无心的一问,却让祁晔心头一震,回来……他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本想摇摇头随意应付一句,可是垂首迎上丫头满是希冀的目光,敷衍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定了定神,他淡淡一笑道:“放心,只要我回来了,就立刻接你回府。”
听到这句话,丫头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好,那丫头等着大人!”
顿了顿,她又道:“那……大人这次出门,是不是不能告诉别人?”
她记得,祁晔平日里做事总是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他的言行,他的行踪,都是谜,之前有人告诉过她,那是因为有很多人想要伤害祁晔,所以他必须要时刻保持神秘,才能让那些人无法得手。
祁晔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能顾虑到这些,抿唇浅浅笑了笑,点点头道:“你知我知,便可。”
丫头一听,连连点头,“是,丫头明白了!”
祁晔轻笑一声,没有说话,目送着她出了门之后,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相爷。”侍从有些不安地走过来,小声问道:“相爷当真要去……”
“都已经这样了,再不出面,就真的收不住了。”
“白大人那边……”
“白钦和晏安一同出马,都没能压得住他们,显然这一次晏昭两国之间的事和之前凌乾两国完全不同,这背后只怕有更大的阴谋和黑手。”祁晔微微眯起眼睛,骨子里的凛冽之气一点一点溢了出来,“既然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要开战了,那我们也不能再藏着躲着,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可是,就算是有人要闹事,那也可以派诸位将军出兵压制,相爷这一动……万一让宵小之徒知道了,有了可乘之机,那相爷的安危……”
“不是本相信不过他们,而是本相清楚,那些人最终的目的还是本相,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本相亲自出面方能解决。”
“那,帝都这边……”
祁晔轻轻一笑,“十余年了,帝都的局势已然渐渐平稳,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值得操心的了,有韩廷玉那一帮人在朝中支撑着,出不了大乱子。”
“可是属下担心,圣上那边……”
“你真以为长公主身子不好,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吗?”祁晔勾了勾唇角,笑得越发诡谲,“作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公主,她心里比谁都明朗。”
顿了顿,他回到案前,抽出一张信纸,提笔写了一封信塞入信封,递给侍从,吩咐道:“本将出城之后,明天一早将这封信送到长公主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