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似乎没料到疏离会躲不过,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又回过神来,趁着疏离分神的刹那,提起掠去。
然而刚刚掠出没多远,她自己又突然停了下来,在原地怔怔站了片刻。
疏离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的举动,倒也不急着追上去,站稳脚步定定看着她。
果然,黑衣人停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身看着疏离,冷声道:“我既然这个时候跟到这里来见你,自然是因为他现在离你不远,虽然并不在这城内,但你现在若是立刻赶过去,兴许还赶得及。”
疏离眯了眯眼睛,幽幽道:“我们这一路,出了峄城便一直赶路,你既然没有在前面告诉我,想必是因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在我们接下来要路过的地方,而你说不愿,莫非……”
她抬眼看了看黑衣人,又朝着接下来要赶往的方向瞥了一眼,“陌城?”
黑衣人稍作迟疑,低声道:“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甩手扔来一份折起来的图纸给疏离,“照着上面标出来的地方去找,如果你能赶得及在他们离开之前找到他们,兴许还能把人救下来。”
“你明明就很担心他的安危。”疏离接过地图在手,不等黑衣人转身,便立刻出声道,她往前走了两步,“你明明担心他,却又偏偏不愿出手救他,这倒也罢,你自己不救,反倒要特意告知我,让我去救,请恕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轻纱遮面,看不到黑衣人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她的心绪有些复杂,过了会儿才侧过身去道:“与你无关,总之话我带到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便立刻转过身去,似乎生怕疏离再阻止她。
“我认识你。”疏离丝毫不让,又往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说的是“我认识你”,而不是“我认识你吗”,很笃定也很确定,并非疑问。
黑衣人微微愣了愣,没有再回身看疏离,像是有什么秘密被疏离发现了,再这么待下去,自己迟早会被疏离揭穿一样,匆忙离去。
这一次疏离没有再阻止她,她的反应已然足够疏离证实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出事了,而且是和陆且欢有关。
快步走到有亮光的地方,将手中的图纸打开匆匆扫了一眼,上面表明的地方确实是在接下来要去的陌生,可现在已经入了夜,司攸刚刚安顿下来,她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而让所有人都跟着受累。
最重要的是,如果步清倬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前去,然眼下顾无风性命攸关,多一刻都耽搁不得,她根本不可能等得到明天……
思忖良久,她立刻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掠去,速度越来越快。
夜已深,楼下已经没有什么人,楼上很多客房里的灯也已经熄了,想来是睡下了。
掌柜正站在柜台里打着算盘,算着一天的收入,看到疏离突然脚步匆匆地进门来,不由愣了一下,旋即便又认出她来。
不等掌柜开口,疏离便快步走到柜台前问道:“和我一起来住店的那位公子可回来了?”
掌柜连连摇头,“应该是没有,我从你们一开始进店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只看到你们俩一前一后出去了,并未见他回来。”
“好……”疏离不由松了口气,低头想了想,问掌柜借了纸笔,简单写了一张字条放进信封里封号,递给掌柜。
“劳烦掌柜,等那位公子回来了,将这封信交给他。”
掌柜一脸茫然,“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再说,楼上不是还有一位同行的姑娘?姑娘这是……”
“我有点事要处理,等不及他们了。有劳。”说完最后两个字,她掏出一些银两放到柜台上,冲掌柜抱了抱拳,转身往外走去。
掌柜还想再问什么,疏离却依然转身快步出了门去,一如方才进门时那般迅速,转眼便消失不见。
陌城距此并不远,就算是乘马车赶路,一天时间也足以,像疏离这般轻装简行,快马加鞭,不用等到天亮便能赶到。
疏离这一路上心里一直念着顾无风的安危,根本不敢耽搁片刻,一路上,脑子里萦绕的都是这三年多来她与顾无风之间相处的种种。
正如身边人所见,他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不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更不是什么浓情蜜意的爱人,然而在她和顾无风之间,一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这种默契从两人最初在一线天相识便存在。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就是所谓的合拍。
在没有出山之前,除了师父上官隐,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顾无风,而今顾无风有危险,就算在别人面前,她还能努力保持冷静,到此时却也早已无法隐藏心底的担忧。
无风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越想,心里越急,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挥起抽下,抽出一记记空响,在这暗夜里听来,格外地明显,奈何临时找来的马匹终究比不上一点白,此时她突然有点想念一点白了,若是一点白在,她至少能提前一个时辰赶到。
不过,自从上次回到了九因,一点白便一直养在玉辞山,这段时间想必是养肥了,跑不动了吧……
寅时三刻左右,疏离终于看到了陌城城楼上的火光。
她早就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所以早早地在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弃马步行,绕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提气掠上城墙,悄无声息地进了城内。
顺着之前看过的那份图纸上标出来的路线一路找去,眼下天色还没有亮起,城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分辨出要走的路。
这个时候起床出门的人几乎见不到,一路走来倒也顺畅,正走着,前方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拐角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
疏离脚步一滞,略一沉吟,听着那车轱辘声越来越近,终是没有避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自顾低头走自己的路。
刚走出没几步,前方便有一辆马车在路口拐了个弯,迎面朝着疏离走来。
天色昏暗,五步之外几乎很难看清人脸,疏离索性根本不去看驾车的人究竟是谁,兀自往前走去。
驾车的人似乎也并未在意疏离的出现,这个时辰城内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并非一个人都没有,只当疏离是城里的人。
与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疏离隐隐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向马车看去,仔细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个味道。
蓦地,她心下一凛,沉了脸色——
月下香。
出于直觉,更是出于本能,她几乎来不及多想,回身快步朝着马车追去,掠出两步她骤然提气跃起,轻轻挥手,洒出一把银针,朝着驾车的马儿打去。
只听得一阵嘶鸣,马儿吃痛,马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踉跄了两步,继而因为受惊,疯狂冲了出去。
车夫倒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反应很迅速,眼看着驾车的马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也担忧马匹真的发起疯来会伤及马车里的人,立刻抽刀出鞘,隔断了缰绳,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景昂,出什么事了?”马车内传出一道女子的清冷嗓音。
“少主,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景昂应了一声,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看着缓缓在眼前落下的疏离,冷声问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要找一个人。”
“找人?”景昂疑惑地皱了皱眉,继而又回身看了马车一眼,复又转向疏离道:“找什么人?”
“找……”疏离伸头看了看马车,“车里的人。”
“车里……”景昂本能地警觉起来,“我听不懂阁下的意思,还望阁下说的明白些。”
“你听不懂,车里的人听得懂。”
“你这……”
“景昂。”又是那道女子嗓音,冷冷打断了景昂,而后马车的门帘被撩起,从车内走出一名年轻女子。
虽然此时她遮了面,疏离看不到她的面容,却能立刻辨别出那股月下香的香味正是来自于她身上。
“你要找人。”女子下了马车,朝着疏离缓步走来,“还指定了你要找的人就在我这马车上?”
“是。”疏离点点头,“这个人直觉一向准得很,尤其是对于身边关系密切的亲友,我总能立刻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女子先是一愣,似乎是在辨认疏离的身份,很快,她便像是确认了疏离的身份一般,恍然笑出声来,点了点头,“很好,看来已经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你了,你来得也确实够快,要是稍微再晚来那么一小会儿,可能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
闻言,疏离心下一紧,“人果然在你手里!”
“在我手里是不假,就是不知你可有能耐将他救回去。”女子说着诡谲一笑,朝着景昂瞥了一眼。
天色已经一点一点变亮,虽然还不算大亮,却已经能隐约看清容貌。
疏离抬眼望去,只见景昂了然地点点头,大步走到马车旁,从车上扶下一个人,朝着两人走过来。
待走近了些,疏离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暗暗一惊,“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