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驰脩凝眉一拧,垂首想了想,颔首道:“确实如此,而且是相差甚远。”
裴振川点点头,“按理说,以我们的计划部署,北平王父子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可现在他们不仅安然无恙地逃了,我们甚至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清楚,正如方将军所言,他们很有可能与外面的某个人勾结在了一起,微臣是担心,万一是……”
他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宁驰脩却依然明白他的意思,“万一是其他封国的人故意挑唆,那这件事就不是简单的清理门户,而是封国之战了。”
裴振川神色肃然,“微臣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峄城的事微臣已经听说了,凌国公然向乾国出兵这种事,在以前可没那么容易处理,可是这一次,微臣听说京中只是派了一文一武两位大人前去处理,至今也未曾见有什么交代。”
他说着轻叹一声,“大纪轮回将至,所有人似乎都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宁驰脩愕然地看了裴振川一眼,他平日里向来谦逊谨慎惯了,可是今日感慨颇多,而且一直满面愁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宁驰脩起身,缓步朝着裴振川走过来,“若是如此,先生尽管说来便是,不必这般迟疑不决,在孤面前,先生永远都是先生,不管结果如何,孤都会尊重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闻言,裴振川的心绪稍微平稳了些,想了想道:“微臣近日得到消息,晏国兵马……有异动。”
宁驰脩脚步霍地一滞,狠狠皱了皱没,“先生的意思是……”
“北平王前脚叛乱,全身而退,晏国兵马后脚就跟着异动,加之之前凌国和乾国这么一闹……微臣怀疑,有人在故意挑动四封国之间的关系,引发战乱,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微臣还没有想到。”
宁驰脩眯了眯眼睛,沉吟半晌,“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有人刻意为之,谁都明白,王都之内有人谋反叛乱,王都的兵马根本调不出去,抽不出手来,若是这时候有人犯我昭国边境,最好的法子便是先保王都。”
“而如此一来,只怕正好就中了那些人的计,合了那些人的意。”
“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总不能舍了王都。”
“所以微臣才说,这很有可能是做好的局,说不定,从一开始,从凌国与乾国之间的那一战开始,一切就都已经在别人的计划和掌控之中。”
一旁奉茶的灵浅听得直皱眉,见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小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裴振川没有说话,抬眼向宁驰脩看去,宁驰脩迟疑了好大一会儿,冷声道:“那就先用最短的时间,将王都的这一场叛乱彻底处理妥当。”
一大早天还没亮,两辆宽敞的马车便在沈豫的亲自送行下出了峄城,摇摇晃晃地往着王都普阳城的方向而去。
步清倬坐在马车外面,抬眼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那一抹红色,感受着晨风的和煦,顿觉一阵神清气爽。
下一刻,马车内传出一连串的哈欠声,一个接着一个,驾车的车夫想笑却又不敢笑,倒是步清倬笑得欢,无奈地摇摇头,退回马车内。
疏离正蜷缩着躺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打哈欠,嘟囔道:“你何时能不这么折腾我,非得一大清早出城不可?你明知道,我最怕早起。”
步清倬一脸宠溺地替她拉了拉被子,“所以我让人准备了两辆马车,你累的时候,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无聊了,就去那边跟司攸聊一聊。”
提起司攸,疏离缓缓坐起身,撩起后面的窗帘看了看后面那辆马车,见一切都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
“好在有白钦和他的药,司攸恢复得还算不过。”顿了顿,又沉了脸色,低声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白钦所说的那个遗留之症。”
她盘腿坐在软榻上,靠着步清倬的肩,“司攸还那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今后要一直带着这个遗留之症,每每旧伤复发便要经历一次痛苦煎熬,那……”
她没有把话说完,抬眼看了步清倬一眼,眼底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步清倬已然明白她话中深意,那种旧伤复发之痛,他和疏离应该是最清楚的,尤其,比起疏离来,他的情况更加严重。
虽然他向来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情绪,此时听了疏离所言,终还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皱眉,握住疏离的手。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将她的身体尽快调理好,若是无法彻底免除,至少也要让她今后的复发之症没那么痛苦。”
疏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由来地想起那日与言阆的谈话。
言阆说,司攸是他打伤的,再想想那日司攸回忆在川城的那些事,疏离基本已经断定,必是在城门口的时候遭到了言阆重击,伤及脏腑所致。
想到此,她没由来地加大手上的力度,狠狠掐了下去。
“嘶……”步清倬轻呼一声,侧身看着疏离阴冷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疏离收手,摇了摇头,“我在想,要是再让我遇到伤了司攸的那个人,我一定要把他的头拧下来!”
“你是说,言阆?”步清倬挑眉一笑,“言阆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更何况,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就算你杀得了他,现在也不能杀。”
说到这里,步清倬的脸色沉了沉,与疏离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显然,疏离已经将司攸告诉她的那些告诉了步清倬。
“金……”步清倬轻轻念叨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金。”
疏离忍不住问道:“金怎么了?”
步清倬道:“还记得当初在不醉不归,我给你找的那些书吗?”
疏离点点头,“好多东西当时看完了,确实记下了,可也有一些已经记不清了。金曜怎么了?你似乎对金曜挺在乎的。”
步清倬敛了敛眉,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当年入咒的七人,除了日月两曜,便属金曜最盛,古籍中有后人记载,入金曜之人很有可能就是五百年前的七人中被封为丘梁第一神将的那位。”
“第一神将……”疏离嘀咕了一遍,“是一位将军。”
“嗯。”步清倬应道,“当年那位术师陆未明为当时的丘梁帝商铖培养的七位辅臣之中,有两位将军,其中一位就是那个第一神将,至于另一位……”
“另一位怎么了?”
“古籍记载,另一人极有可能是火曜。”
“火……”疏离拧了拧眉,“荧荧似火,捉摸不定,所以也称之为‘荧惑’,自古以来,一直都被认为是战争与死亡的象征。”
她边说边摇摇头:“看来,这很有可能是一位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的将军。”
“你说的都没错,不过……”步清倬停了一下,定定地看了疏离一眼,“据书中记载,那七人之中善战者两人,一人为第一神将,另一人则是商铖的师妹。”
疏离一愣,“师……妹?女将军?”
“嗯,女将军。”步清倬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以示肯定,“这位女将军下马穿针引线,上马提枪杀敌,但也确实如你所言,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疏离没由来地皱起隽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月曜是个女人,照这么说来,除了月曜之外,再除去司攸,剩下的五人中应该还有一位女子,七人之中有三个女人,看来这个陆未明是个思想很开明的人。”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弯眉笑开,连连点头,“不错,思想觉悟不错。”
步清倬早就听她说过她那个世界的事情,此时听她的这番话倒也不觉得难懂,“身为丘梁第一术师,至今也无人能超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这样的人,无论是头脑还是眼界,都是超乎常人。”
“唔……”疏离撇着嘴想了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医者、将军、谏臣……据书中记载,还有刺客、谋士之类的人,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找到他们。”
“放心。”步清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会找到的。”
疏离微微太息一声,不再多言,有些不放心地撩起后面的窗帘又看了一眼司攸的马车,这才松了口气,“你说,白钦和晏安打算什么时候回帝都?”
步清倬垂首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疏离摇摇头,“我也说不清,就是突然想起他们来,随口一问。”
她下意识地伸手伸向自己的心口,感觉得到平安符还在身上便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听说过魇症吗?”
步清倬摇头,“怎么了?是不是白钦跟你说了什么?”
疏离迟疑了好大一会儿,似乎在想有些事要不要告诉他,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
见她不想说,步清倬也不追问,转了话题道:“我倒是突然想起来,顾兄那边有好些日子没跟你联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