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莫说步清倬,就连岑寂也蓦地一怔,愕然地看着疏离。
“你们见过?”步清倬拧了拧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转,“阿离,你认识先生吗?”
疏离略一迟疑,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见到先生的这种感觉很是熟悉,总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先生既然是精通医术之人,兴许在我曾经重伤昏迷之时,曾得以一见?”
“是吗?”岑寂也是一脸茫然,收回手,低头想了想,“我这些年行走江湖,经我之手的病人不计其数,或许,确如你所言,你我曾经会面,只是时间已久,加之人数众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他说着侧身看了步清倬一眼,幽幽一笑道:“怪不得我见到你,总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莫不是正因为此?”
步清倬点点头,浅浅一笑接过话,“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的妙不可言,谁又能想到,先生曾经无意中救下的人,竟然就是阿离?”
岑寂摆手道:“哎,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在说有这个可能,毕竟我们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且不能肯定地说我一定救过她。”
“不管曾经有没有救过,这一次救下阿离性命的人确实是先生不假,所以无论如何,这份谢意先生都要手下。”步清倬不浓不淡地一句话,将岑寂后面的话都拦了回去。
不等岑寂和疏离再说话,步清倬便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对了先生,阿离现在情况如何?”
岑寂点点头道:“所幸及时发现,剑刃上喂的毒及时解了,眼下尚有些余毒未清,所以偶尔会影响精神状态,待余毒清除,便可恢复如初。”
步清倬眉峰一凛,冷了脸色,“剑刃上喂了毒?”
见岑寂点头,他又问道:“那前几日先生为何不提?”
岑寂瞥了他一眼,“我尚未说剑刃上有毒,你已然整日心神不宁,我若是说了,你又如何能安生地度过这几日?再说了,我已经向你保证过,这丫头的性命绝对不会有事,我既是有十足的把握替你把人救回来,多余的那些话便也是多说无益了。”
“所以,这就是为何,明明阿离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却还是昏睡了多日不行的原因所在?”
岑寂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算是吧。”
他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只药瓶递给疏离,“每日服一粒,最多七日,便可彻底清除余毒。”
疏离眨了眨眼睛,“就这样?”
岑寂不由轻笑一声,“那不然呢?”
“没别的了?”
岑寂与步清倬相视一眼,笑得无声,“你的伤势恢复得不错,毒发时也处理得及时,只要再稍加休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疏离撇撇嘴,“所以,还会有什么小问题?”
“哈哈……”岑寂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步清倬走到疏离身边站定,看着岑寂道:“我可是提前跟先生说好的,她就这性子,说了什么先生不爱听的,还望先生不要怪。”
“怪不得,怪不得……”岑寂连连摆手,“倬公子的人,老夫可不敢责怪。”
疏离闻言,挑了挑眉,“老夫?”
岑寂声音一滞,太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向两人抱了抱拳,“老夫这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甚是疲惫,既然没什么大碍,那老夫就不打扰二位,先回去休息了。”
步清倬瞥了一眼疏离手中的药,也不留他,唤来夜绛送他去厢房了。
临走之前,岑寂回身看了步清倬一眼,不是方才的玩笑眼神,而是极其认真而又意味深藏的眼神。
疏离伸头看了看外面,直到确认岑寂走远了,这才转向步清倬,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怪异,看得步清倬心下发麻。
“问吧,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疏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这位岑先生是什么人?”
步清倬道:“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与你什么关系?”
步清倬凝眉看了她一眼,“与我?”
“你之前说过,夜辞派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来,这个人连夜辞都很重视,甚至可以说是敬畏,而方才你与他的言谈之间,虽然刻意避免,但是你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也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你对他的尊重。若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何以能让大名鼎鼎听七楼的两位主子都这般重视?最重要的是,他方才脱口而出自称一声‘老夫’,你丝毫不觉得奇怪,显然你已经习惯了。老夫……他这般年纪的人,自称老夫,多少有些不妥吧?”
步清倬静静听着,待看到她说完之后的得以表情,终是没忍住弯眉笑开,在床边坐下,接过她的药瓶,取出一颗药丸给她服下。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不过先生他自己喜欢清静,不想要被世俗所扰,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外人他的身份。”步清倬抬手替她理了理耳际的垂发,“你瞧他,多大年纪?”
疏离愣了愣,看着步清倬想了会儿,“从面上看来,不过三十出头。”
“其实,他已经四十过半。”
疏离一惊,瞪了瞪眼,“四十……过半?怎么可能?他看起来比夜辞都……”
话音一滞,她冲步清倬眨了眨眼,而后撇撇嘴,没忍住低头偷笑,“你懂我的意思。”
步清倬轻笑着点点头,“先生精通药理,多年来一直保持很好的生活习性,对于自身的调养很是重视,所以这些年来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与十来年前的模样无差。”
“这……大概就是注重养生、注重保养的重要性吧。”疏离低头叹息一声,“相比之下,身为女人,我真是倍感惭愧。”
步清倬抿唇笑着,轻抚着她的脸,“至于对他的敬意,那是因为,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夜辞的师兄。”
疏离闻之一惊,“师兄?夜楼主竟然还有师兄?”
“夜辞也不可能是师出无门之人,只不过因为他现在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便让外人知道罢了。况且,十余年前,他便与这位师兄分开了,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所以外界一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疏离连连摇头,“这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我在的印象之中,夜辞就该是那种自立门户、开山立派之人,却是忘了,每个人的存在,都是因为另一部分人的存在而来。”
说着,她长叹一声,“如此,倒也不怪你和夜辞都对他这般敬重了。”
步清倬笑得宠溺万分,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好了,你才刚醒,先不要费那么多心神,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你先躺着,我去让人给你送些吃的来。”
“嗯。”疏离点头应了一声。
步清倬便也不再多言,起身往外走去,刚刚走到门旁,脸色便突然沉了下去眉宇间升起一丝复杂神色。
耳边不停回响着岑寂方才说的那句话:“是吗?我这些年行走江湖,经我之手的病人不计其数,或许,确如你所言,你我曾经会面,只是时间已久,加之人数众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这句话谁说出来,步清倬都可能相信,唯独岑寂说了,他不会信。
认识岑寂这么多年,他虽然医术高绝,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向来很少插手别人的闲事,根本不可能存在经手的病人不计其数。
最重要的是,但凡经过他手的人,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不能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也能一边辨出那是不是他的病人,所以也根本不能存在他记不清自己病人的情况。
既然他说的是“记不清了”,而不是很果断地否认说“没有见过”,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在与疏离是否曾经见过面这件事情上,岑寂撒谎了。
然而步清倬想不明白的是,岑寂为什么要说谎。
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自己和疏离曾经见过面这件事,这期间究竟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会……与疏离的另一个隐藏的身份有关吗?
前往晏国西境的路上,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走着,路面平坦,平没有太过颠簸,所以马车里的人睡得还算安稳,一直到马车快要进城,榻上的人才悠悠醒来。
刚一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地起身,突然感觉身上的伤口一痛,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抬眼看了看车顶,面上露出不悦之色。
“醒了?”坐在靠近马车门口的那人轻轻问了一句,回身看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霍晏绥一怔,“师父?”
“原来在你心里,我还算是你师父。”云连君语气不善,面上有一丝怒气,然而看到霍晏绥努力挣扎想要起身的样子,终还是有些不忍心,挪过去伸手扶了她一把,扶着她坐起。
霍晏绥脸色不大好,朝着自己的伤口看了一眼,眼底还有一丝疑惑,咬牙道:“是我低估她了,我万万没想到,她在受伤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使出这么凌厉的剑法。”
“逍遥剑法……”云连君毫不迟疑地说出伤她的那一招剑法的名字,随后又兀自摇摇头,“当然,普通的逍遥剑法根本不可能把你伤成这样,真正伤了你的,是她在使出剑招之时,灌入剑刃中的内力将你震出了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