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房内,司攸和司陵候在外厅,皆是满脸担忧之色,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司陵看了司攸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疏离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司攸点点头,回身看着他,“疏离福大命大,每次有什么危险都能避开,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毕竟现在有岑先生在,再说疏离也没有受什么伤,她只是余毒未清,只要将她体内的毒解了,就会没事了。”
“那就好。”司陵稍稍松了口气,“公子还没醒,疏离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司攸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道:“来信……不是说,只有岑先生来吗?怎么楼主他……”
“楼主原本确实并没有打算亲自前来,可就在岑先生出发的第二天,楼主接到了一封密信,当即便带上我一起追上岑先生,与岑先生一道来了。”
“密信?”
“嗯,至于密信是何人所送、信中又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楼主看到那封信之后,脸色十分难看,二话不说就让我收拾东西动身了。”
司攸疑惑地皱了皱眉,想了会儿却又实在想不出是因为何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信中内容必然与步清倬有关,一直以来,也就只有步清倬的事能让夜辞这般紧张和在意。
“对了……”司陵低头想了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在来的途中得到消息,尘绾好像也已经离开了玺凉城,奔着九因去了,不过我猜,她肯定是冲着楼主去的,既然楼主不在九因,她极有可能会跟着楼主追到昭国来。”
“尘绾?”提起尘绾,司攸有些惊讶,对于尘绾,她最深的印象莫过于尘绾一直守在玺凉城的红绡坊,“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司陵摇摇头,“听楼主的意思,楼主并没有交代她什么任务,更没有召她回九因,也就是说,她此番举动是她自己的主意。”
顿了顿,他又展眉一笑,“说不定,她是因为担心公子,所以回来看看公子。”
“公子去年冬在红绡坊待了那么久,十一月方才从玺凉城离开。”司攸拧了拧眉,意有所指地看了司陵一眼,“在那之前,公子与尘绾两三年见不上一面,也是常有之事,可这一次……”
司陵一愣,低头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尘绾此举究竟是为何。
就在他疑惑之时,岑寂撩起珠帘从里屋走出来,神色倒还算是轻松,并不见凝重之色,径直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司陵,司陵早已习惯,接过药方便忙着抓药去了。
隔了会儿又匆匆跑回来了,讪讪地看着司攸,道:“这里……不是咱们听七楼的地方啊。”
司攸这才回过神来,了然一笑,领着他往外走去,“这是顾公子的地方,应该……也是疏离的地方。”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伸手招来一名府里的人,让他领着司陵去抓药。
岑寂弯眉笑着,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司攸,“你们倒是对这个丫头上心得很。”
司攸先是一愣,旋即垂首笑开,“即便没有公子这一层关系,就冲着疏离这般脾性和人品,我也该尽我所能地帮她,毕竟,她曾经帮过我很多,救过我很多。再说了,她的性格,又有几人会不喜欢呢?”
“嗯……”岑寂抹着下巴点了点头,“说来也是,能让夜辞都夸赞和信服之人,确实不简单。”
“楼主?”
“可不是?”岑寂挑了挑眉,“你别看他平日里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谁也不爱搭理,对疏离这丫头也一直是嫌恶的态度,可实际上,他心里对疏离非常认可,否则,以他那脾气,又怎会轻易地允许这丫头一直跟在你们公子身边?”
司攸低头想了想,突然发现岑寂此言甚是在理,看来之前是他们的想法和眼光太狭隘了,竟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疏离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岑寂脸色突然一沉,回身朝着里屋瞥了一眼,神色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这丫头的体质,实在是有些怪异,按道理说,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中了这么多种毒,寻常人早就撑不住了,可是她倒好,这所有留存在体内的余毒非但没有要了她的命,反倒渐渐在她体内相容了……”
岑寂越说神色越凝重,有点琢磨不透,“她现在之所以昏迷不醒,正是因为她体内的余毒正在渐渐融合,加之她之前疲累过度,身体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所以……确切地来说,她现在没什么大碍,只等着体内的余地都融合抵消了,自然就会醒来。”
司攸瞪了瞪眼,愕然地看着岑寂,“岑先生,您……您说的是真的?”
“呵呵……”岑寂在一旁坐下轻笑一声,“你也觉得有些荒唐是不是?”
司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晚辈只是担忧疏离的安危,若真如先生所言,她不会有危险,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她朝着门外瞥了一眼,“既如此,那先生又何故让司陵去抓药?”
“调气。这丫头就算大难不死,性命无忧,可是这短短数月便又是受重伤又是连续中毒,乱了内息,得好好调理才行。”
听到这里,司攸终于长吐一口气,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再回到步清倬屋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司攸是送汤药来的,刚进门就看到夜辞一个人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方棋局,他执了一枚黑子在手,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落子。
“楼主。”司攸上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公子的药好了。”
夜辞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后,他将手中黑子随意找了个空格落下,挥了挥手,司攸会意,端着药碗进了里屋。
夜辞微微侧过头,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却始终没有起身,又重新执起一枚白子捏在手中,垂首琢磨着该落于何处,却偏偏怎么也无法集中心思,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烦躁地将白子又丢了回去,站起身来。
刚一回身,正好看到司攸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四目相对,司攸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欠身行礼。
夜辞眯着眼睛看了她两眼,朝着里屋走去,问道:“喝完了?”
“是。”
“疏离那边……岑先生怎么说?”
“岑先生说,疏离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数月来受伤太多,中毒太多,身体有些吃不消,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再服几贴调理补气的药,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嗯。”夜辞轻轻应了一声,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丝毫的惊讶,也看不出是喜是忧,走到里屋坐下,瞥了一眼沉睡中的步清倬,没有说话。
司攸端着空药碗站在那里,进退皆不是,他不发话,她便不知该往哪儿走好。
夜辞沉默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了司攸的处境,便又问道:“最近发生的事,具体是怎么回事?那晏国平鸾公主之死又是什么情况?”
司攸走过去,将空药碗又放下,低声道:“楼主应当知道,疏离本也是昭国人。”
夜辞颔首,“知道。”
“那日晏昭开战,平鸾公主霍晏绥以弩箭伤人,受伤之人似乎是疏离的故人旧友,疏离震怒,一路追到了晏军大营,将霍晏绥引出大营,两人交手之时,因为霍晏绥身手不及疏离,被疏离刺了一剑,其后,霍晏绥的帮手赶到,疏离也受伤中毒,被人就走,再后来……”
司攸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再后来,玲珑阁便放出霍晏绥遇刺身亡的消息,下令追杀疏离,并将此事同时送往晏国王都阜城和玺凉城,若是途中没有什么阻碍,想必此事阜城那边已经知道了消息。至于玺凉城那边,据传,消息送入王州之后便以朝廷的鸽组加急送往玺凉城,所以帝都那边的消息应该也快了。”
“刺杀晏国公主……”夜辞敛了敛眉,虽然面上冷冷的,可那语气之中却似乎对疏离有些欣赏之意,“这个丫头倒是胆大得很。”
司攸猜不透他的心思,担心他迁怒于疏离,忙道:“疏离便是这般脾气,敢爱敢恨,有仇必报,既是伤了她的故人旧友,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呵呵……”夜辞轻笑一声,不由想起了去年在九因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盛家灭门一案,“她确实是有仇必报,而且是不计后果、不要命的那种。奈何清倬这么聪明的一人,肩负大任,竟也这般不知轻重,跟着她一起胡闹。”
司攸咽了口唾沫,垂首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夜辞瞥了一眼空空的药碗,又看了看一直低垂着头的司攸,随手抄起桌上的托盘往外走去,“听闻,眼下的局面是玲珑阁要杀人,而修罗殿与一线天一起救人。”
司攸跟上来应道:“是。”
“是清倬的意思?”
“应该是了。”
“呵呵……”夜辞又是一声轻笑,随即又轻叹一声,“你果然……早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