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倬!
疏离只觉心头被针扎一般,狠狠一阵刺痛,这一挣扎终于从梦魇中醒了过来,却因为这一激动,狠狠一脚砸在床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将原本就睡得很浅的司攸惊醒。
冲击里屋一看,疏离正睁大眼睛看着帐顶,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神色惊慌。
听到司攸进来的动静,她骤然惊坐起,看了司攸一眼,抬脚就要下地,司攸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按住。
“疏离!”司攸摁住她的肩,“你怎么了?”
“步清倬……”疏离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步清倬的名字,瞪大眼睛看着司攸,“步清倬他人呢?”
“公子就在隔壁院儿里……”
闻言,疏离他人站起,一把甩开司攸,往外跑去。
许是因为她刚刚醒来,气血不顺,加上原本就虚弱,还没跑出两步就趔趄着向前倒去。
好在司攸忙得快,转身过来扶住她,紧紧抓住她问道:“疏离你怎么了?你放心,岑先生来了,公子他没事的……”
“不……”疏离连连摇头,“步清倬中剑了,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咳咳……”
她用尽力气想要挣脱司攸,却奈何自己浑身无力,急得她直皱眉,“你放开我,你让我去看看他,我要亲眼看到他……”
听了这几句,司攸大致明白了些,步清倬确实是为了救疏离而中了一剑,而且他中剑之后疏离便昏了过去,必然不知这些事日发生了什么。
想来她即便在昏迷之中,潜意识里也一直都在担心步清倬的伤势,这几日时不时出现的梦魇多半也是与步清倬有关。
想到这里,司攸替步清倬欣慰的同时,又替疏离担忧,如今她自己的身体都很虚弱,哪有力气去关心别人。
“你放开我……”疏离拧紧眉心,无奈地看了司攸一眼,眼眶有些泛红,“我要去找步清倬……”
“好!”司攸心下实在不忍,连连点头,“我这就带你去见公子。”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见疏离只着了一件薄纱,还光着脚,便拍拍疏离的肩道:“外面的雨虽然停了,可是地上的积水还没有退,你等我一下。”
确认疏离能自己站得稳当,她便放开了手,会里屋取了一见外衣和鞋袜,却不想取完东西回来一看,外厅已经不见疏离身影。
来不及多想,司攸连忙拿着东西追出门去。
连日来的大雨让地上积了很多雨水,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雨水的冲刷导致路面上出现了很多细小的石子儿,平日里穿着鞋倒是没什么,疏离此时光着脚踩在上面,免不了硌得慌。
然而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尽快见到步清倬才是正事。
附近隔壁的院儿就一个,疏离想也不想便使出全身离去朝着那边的院子冲去,对司攸在身后的喊声置若罔闻,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还亮着灯光的院子,只有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
夜辞正合衣躺在外厅的软榻上小憩,他不放心步清倬的情况,更不放心让司陵那个粗心大意的家伙看着,索性便自己守在这里。
就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困意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霍地睁开眼睛,未及坐直身体,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撞开,随后一道白影冲进屋内。
来人身着白色里衣,长发披散,面色憔悴苍白,撞开门之后看了一眼惊愕着站起身的夜辞,却似乎根本没瞧见一般,环视一圈,而后直奔着里屋而去。
“你……”夜辞浓眉紧蹙,一脸茫然,正要追进里屋,便听门外紧跟着传来司攸的喊声:“疏离……”
夜辞站定,看着司攸抱着外衣提着鞋子追进门来,朝着里屋瞥了一眼,沉声道:“怎么回事?”
“疏离……应该是做了什么噩梦。”司攸满脸担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方才刚一醒来,就到处找公子,非得要亲眼见上公子一面不可。”
两人说着,脚步轻悄地走到珠帘外,只见疏离正跪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床上还未醒来的步清倬,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嘴里嘟囔了两声,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司攸抬头看了夜辞一眼,神色有些迟疑,倒是夜辞原本惊愕的神色褪去,了然地点点头,小声道:“夜里有风,把衣服给她披上。”
“是。”司攸快步走进里屋,山前给疏离披上外衣,疏离却似毫无察觉,注意力始终在步清倬的身上。
司攸便又俯下身去给她穿鞋袜,刚捏起她的脚便心下一惊,疏离的脚掌已经出血,两只脚掌心里都有红豆大小的石子儿剜进肉里,看着都觉得很疼,疏离却像是没有知觉。
见状,司攸不由鼻子一酸,抬眼向夜辞看去。
夜辞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一直冷漠淡然的眸子微微收了收,低下头去没有作声,转身离开。
再回来时是带着岑寂一起,岑寂手中还提着一只药箱,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万般不情愿地随着夜辞一道进了门,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
进门之后,一直不作声听他抱怨的夜辞回身睨了他一眼,又朝着里屋看了看,岑寂伸头看了看,疏离已经被司攸扶着坐到了床边,可是她的注意力依旧在步清倬身上,对于外面的谈话声一概不理。
岑寂立刻噤声,伸手指了指,小声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你说的……是她?”
“嗯。”
岑寂便不再抱怨了,提起药箱走进里屋,低头看了看疏离还在流血的脚,轻叹一声,俯身从药箱里取出几只药瓶,吩咐司攸道:“你来。”
司攸连忙接过药瓶,在疏离身边坐下,轻声道:“疏离,你的脚伤了,我替你包扎一下。”
疏离敛了敛眉,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步清倬手下意识地收紧。
司攸便当她是同意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用帕子擦干,而后按照岑寂的指导将那些药给疏离敷上,再包扎好,最后替她穿上鞋袜。
由始至终,疏离都没有丝毫的挣扎和表情,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方才的奔跑中,此时此刻她浑身乏力,已经说不出话来。
司攸本想喊她跟她说什么,却见岑寂在一旁轻轻摆了摆手,便了然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边的药瓶和布条,与岑寂一起走了出去。
步清倬站在门外等着两人,见到司攸和岑寂出来,不由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了?”
岑寂道:“还好伤口不大,处理得及时,接下来几天不要沾水,不要走动太多,伤口不恶化,便没什么大碍。”
他说着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这丫头……怎么回事?”
司攸轻叹一声,“疏离昏迷之前看到公子因她中剑受伤,心中一直担忧着,这两日接连梦魇,方才应该就是从梦魇中惊醒的,她担心公子的伤势,所以顾不得那么多,刚一醒来便坚持要来见公子,鞋子都来不及穿。”
“呵呵……”岑寂闻言不由轻笑一声,“这丫头倒是重情义。”
司攸拧了拧眉,“在我的记忆之中,疏离一向潇洒豁达,鬼神不吝,似乎没什么事能让她慌张失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惊慌失态的模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和我认识的那个疏离完全不一样……”
“你错了。”岑寂否定了她,眯起眼睛笑开,心情似乎很不错,“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司攸愣了愣,茫然地看着他。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两面,一面是外人所认识的,另一面是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着的,这并非是什么表里不一,也不是虚情假意,而是人的本性罢了。而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的那一面,只有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这个时候表现出来的情感也是最强烈、最真实的,不会再有丝毫的隐藏。”
司攸眨了眨眼,“先生的意思是,就疏离方才的表现,是因为她太过担心公子,关心则乱,所以才会失了理智与分寸?”
“这其中的感情之重,已然不需要多言。”岑寂笑着看了夜辞一眼,突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收敛了所有笑容,脸色变得严肃异常。
“可是,像她这般心性之人,即便是受了重伤、中了剧毒,最多也只可能是身体虚弱罢了,我上一次见到她,她险些丢了性命,可刚刚有点精神,便又重新生龙活虎了,而这一次……”岑寂回身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眼底的凝重之色越来越浓,“她究竟是因为何故,变得这般脆弱无助?难道……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
“打击?”司攸有些怀疑地拧了拧眉,“什么事能让她的情绪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她亲人的仇去年就已经报了,她担心的那个昭国将军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就连白水城也已经夺了回来,眼下除公子受伤一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担忧的。可公子也并非没有受过伤,仅仅因此,她应该不至于会受此重创。”
“仅仅因此,确实不至于,除非……”岑寂轻叹一声,定定看着一言不发的夜辞,神色有些不安,“她知道了什么她之前一直不知道、一直被隐瞒着的事,而且这件事对她的创击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