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倬只稍稍迟疑了片刻,当即向元禄抱了抱拳,牵过另一匹马追了出去。
留下元禄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回身看着疾驶而去的两人,很快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只留下一阵扬起的尘土。
总兵府内,安置铁甲将军的外厅,宁驰脩一脸肃然之色负手站在门旁,静静听着身边大夫的禀报,直到听到“并无性命之忧”那一句,脸色方才有稍稍的松弛,不过很快地便又严肃起来。
他垂首瞥了那大夫一眼,问道:“这般,至少要休养多久?”
“将军乃是练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好生休养,伤口很快就能愈合,只是这一箭入体颇深,想要完全恢复元气,怕是还需要认真调养个半年到一年。”
“又要一年。”宁驰脩的眸色瞬间暗了下去,语气也不大好,吓得那大夫连忙低下头去。
“将、将军……”大夫朝着里屋瞥了一眼,“实在是将军伤势如此,除非是神仙来了,否则,若是按照医家的调养方式,都是得慢慢来的……”
宁驰脩垂首看他,摇摇头,“本将知道,本将没有在责备你。”他说着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准备汤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提出来,只要本将能弄得到,一定会给你找来,你只管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大夫连连应声,而后与提着药箱的侍卫一道匆忙退了下去。
一名小兵小跑着进了门,来到宁驰脩身边耳语了几句,宁驰脩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出城去了?”
“是。”
“干什么?”
“没说,只是听倬公子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要疏离姑娘亲自去解决,不得假手他人。”
宁驰脩沉吟片刻,似是在思考疏离为何这般匆匆忙忙离开,副将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将军,那疏离姑娘她……”
宁驰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她去替疏途报仇?”
副将点点头,说话的声音一直压得低低的,“方才疏离姑娘与倬公子一同前来,气势汹汹,兄弟们按照将军的吩咐,拦住她没让她进屋,她险些动手杀人,对里面受伤的人关心至极,一点不像平日里那个潇洒不羁的疏离姑娘。所以末将斗胆猜测,也许疏离姑娘她……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边说边朝着白水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末将记得,疏离姑娘跃下城楼,就是在疏途被弩箭射中之前,很显然,她那时候是想要赶过去救下疏途,只是终究慢了一步。”
副将边说边偷偷看了看宁驰脩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止他,而是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又道:“虽然疏途当时遮住了脸,可是凭着他和疏离姑娘的关系,疏离姑娘能认出他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今,晏国的人伤了疏途,而且伤得如此之重,以疏离姑娘那有仇必报的性子,必然不会就此了事。既然她和倬公子离开的方向就是白水城,那极有可能是在确认疏途没有性命之忧之后,所以赶去替疏途报仇了。”
闻言,宁驰脩眸色一凛,仔细一想,倒也不无可能,据他这段时间对疏离的了解,她绝对不会放过伤害疏途的人。
只是,若真的是赶去报仇了,那……
“让你转告倬公子的话,可告诉他了?”
“说了。”
“那小离这次离开,身边是不是只有步清倬跟着她?”
“是。”
宁驰脩皱眉想了想,吩咐道:“挑几个好手,立刻追上去。”
“是!”副将应了一声,转身准备走开,走出两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讪讪看了宁驰脩一眼。
宁驰脩垂首睇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副将低声道:“若是疏离姑娘和倬公子的话,怕是追不上……”
话未说完,宁驰脩便冷了脸色瞪了他一眼,“那就想办法追上去,无论如何,必须要赶在他们与对方动手之前追上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危险!”
副将不敢再闹,连忙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宁驰脩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在门旁站了许久,方才转身走进里屋。
床榻上躺着的那人不是被人,正是疏途,当时他出城迎战,宁驰脩本不愿答应,奈何疏途一再坚持,甚至提出了以面具遮脸的法子。
只是宁驰脩万万没想到,他会被霍晏绥盯上。
此时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只是人还在昏迷之中,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不见血色。
宁驰脩在床边站定,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长长叹息一声,挥手屏退了众人。
“疏途……”他的眼角掠过一抹无奈的浅笑,摇摇头,“又让你受伤了,那丫头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
他边说边连连叹息,侧身看了看半掩的窗子,迟疑了好大一会儿,喃喃道:“也许,是时候让你们相认了。”
晏军大营,霍晏绥的帐外,言阆与凌铎并肩站着,静静看着营帐的帐门,不多会儿,一名身着劲装的女子撩起帐门出来,对着两人俯身行了一礼。
“言将军、凌公子,公主现在有些不适,不想见客,请二位晚些时候再来。”
闻言,言阆不由挑了挑眉,瞥了身边的凌铎一眼,并不多纠缠,点点头,转身离开。
凌铎也没有要多问意思,道了声“有劳了”便回身离去,与言阆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三五步远。
“这一战,晏军折损惨重,公主这一次受的打击,怕是不轻。”言阆没有回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凌铎听的。
凌铎敛了敛眸,淡淡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言阆愣了愣,停下脚步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凌公子竟然自揽责任,这又是何必?今日之战,责任并不在哪一个人,而且整个计划与部署的不完善,以及将帅临阵的决断和指挥之责。”
“可不管怎么说,一切的起因终究是在与我所设下的几道阵法,是这几道阵法混淆了公主的判断力,误导她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呵呵……”言阆有些讶然地笑了笑,“凌公子还真是个实在人,不过……”
他停了一下,侧身看了凌铎一眼,“就算是凌公子,应该也没有想到,那云宁城内竟然有如此破阵设阵的高手,竟然连凌公子的阵法都能轻易破除吧?”
凌铎点点头,“确实没有想到,起初只是在想,会不会通晓这一类的人,却万万没料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厉害的狠角色。”
言阆挑了挑眉,低头想了想,轻轻念叨了一句“步清倬”,他念得很慢,而后又向凌铎看去,“这位倬公子的言行举止……倒真的让人捉摸不透,凌公子之前可曾认识他?”
闻言,凌铎脚步霍地一滞,停了下来,他定定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言阆以为他是在回忆,便也不催他,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去,就听凌铎轻声道:“我们认识。”
这一次轮到言阆怔住了,他回身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凌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们认识”这四个字,“你们……以前见过?”
“不仅见过。”凌铎回望着言阆,“是早就认识,是朋友。”
言阆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不远处的火光照在他的侧脸,映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看起来有些严肃。
“朋友?”
“朋友。”凌铎倒是并不避讳,“他们曾救过我的命,我也曾帮过他们的朋友。”
他看着言阆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沉,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那个人,言将军也认识,刚刚从言将军身边离开不久。”
言阆顿觉心下一紧,没由来地皱紧了眉,盯着凌铎,“凌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峄城救过一名女子,她是乾国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乾国女官。”
言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在丘梁,提起乾国女官四个字,所有人最先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人——女官司攸。
“你认识她,还……救过她?”
“机缘巧合。”凌铎神色淡淡,抬脚缓缓继续往前走去,“当初她被人追杀,正好与我遇上,我知她是疏离的朋友,便救了她。”
“所以,你是因为那个叫疏离的丫头,才出手救下司攸的?”言阆抓住了重点,不紧不慢地跟在凌铎身边。
“我方才说了,步清倬和疏离,曾经救过我的命。”
“可现在,你帮的是晏国,而他们帮的是昭国。”
“人在江湖,各为其主罢了。他们有听七楼的命令要遵从,而我有师命难违。”
“你既说他们救过你的命,今日却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射出那一箭?据你方才所言,你应该很重视那个疏离才对。”
凌铎垂首笑了笑,笑意淡然,“那是因为我足够了解疏离和步清倬,所以我能笃定,那一箭伤不了他们。”
“那万一……”言阆犹豫了一下,又加重了一遍,“我是说万一,万一当时那一箭,真的伤了那个疏离,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