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司攸惊讶之余,还有一丝小小的窃喜,紧紧握着那枚碧玉。
“那日第一眼看到这枚碧玉,就觉得很适合你,所以让人做了腰佩,本想着过几日以宁驰脩的身份,将这腰佩送给你,却没想到,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你就被言阆带走了,再后来……”宁驰脩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后来的种种情况,你我也都清楚,直到如今才有机会把东西送给你。”
司攸抿了抿唇,压住那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转而又想起了什么,沉了脸色,放下腰佩,看了宁驰脩一眼,转身往一旁走去。
“在白水城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在了白水城,是不是能让你记住我一辈子。”她说着兀自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毕竟当初在普阳城,你离开之时,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所以我……”
话音未落,宁驰脩大步走进,从身后贴过来,伸出一只手臂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想要一并环过来,可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骤然闪过很多东西,他终究是迟疑了,想了想,自己转到司攸面前。
“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他握着司攸的手渐渐收紧,眉心下意识地蹙起,“昭国的局势你也看到了,父君已故,叔伯觊觎,朝中四分五裂,邻国虎视眈眈,莫说保护其他人,便是我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朝廷的一个决定,一道旨意,就此褪去这昭帝的身份,入玺凉城为虏。”
他的嗓音渐渐低沉,看着司攸的眼神也难得见到一丝悲愤与不安,“去年盛家一案之时,我便已经确认了小离的身份和下落,却直到今日方才将她接回,你知是为何?”
司攸怔了怔,看着宁驰脩的眼底升起一丝不舍,低下头去,轻声道:“你是担心,以你现在的能力尚且不能护她周全,与其将她接回来,与你一起终日承担那些危险,倒不如让她留在公子身边。可是,这一次你终究是忍不住了。”
宁驰脩笑意微凉,“事已至此,我若再不出面,按照丘梁的规矩,小离怕是难逃一死,即便朝廷不处死她,晏国与玲珑阁也绝对不会放过她,。既然无论怎样,她都要承受无尽的危险,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公开她的身份,这样,至少能让一些人心存忌惮。毕竟杀了一个江湖无名小卒,和杀了一国公主,是完全不同意义的两件事,这些人再想下手的时候,总该会有所忌惮。”
“我明白。”司攸连连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宁驰脩我这自己的手,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有些话你不说,有些人不愿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你厌恶、不喜欢,而是因为你担心自己保护不了她。”
宁驰脩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那……等到诸事平定的那一天,是不是……”司攸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没有把话说完,似乎心里还有很多的不确定。
宁驰脩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稍作迟疑,轻声道:“待诸事平定,你我还在,也许,一切都会有一个好结果。”
“诸事平定……”司攸轻叹一声,“希望,那一天可以早一点到来看,到时候我便不用再像如今这般,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去到处走走……”
蓦地,她话音一滞,看着眼前宁驰脩的脸,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另一张脸,那双狷狂傲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攸,盯得她心下一慌,下意识地挣脱了宁驰脩的手。
“你怎么了?”宁驰脩察觉到异样,朝着司攸走近一步,只是没有再伸出手。
“没、没什么。”司攸连连摇头,“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我有点……有点担心疏离,想去看看她。”
宁驰脩名字她所言非真,却也并不像戳穿她,淡淡笑了笑,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立秋有三侯,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可惜,云宁城一如往常,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地处南疆的晏国更是燥热如常,倒是凌国边疆到了晚间,有了一丝丝的凉风。
言阆身着一袭玄青色长袍,负手站在城外的河边处,抬眼远眺,目所及处皆是一片荒凉深山,峰峦起伏。
两国交界,本该是热闹繁华之处,却因为近年来乾凌两国的诸般不和,导致仅有的一丝往来也已经少了,加之前两天这里发生了一场山崩,原本连同两国之间的商道被山石堵住了,自那以后,此处的来往便彻底断了。
算了算,言阆已经在此守了近两月,如今乾国兵马早已撤离,乾国边疆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倒是搅得凌国如临大敌、提高警惕地守了两个月,直到近来才渐渐放松下来。
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言阆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每每想到那张脸,他原本躁动不平的心都会渐渐变得平静下来,最终千头万绪皆化作一抹浅笑。
长姐之死盘踞心头多年,让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深闺,一旦上了战场,便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直到司攸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也可以对兵战之事高谈阔论,而且思路清晰,逻辑谨慎,丝毫不乱,而抛开纸上谈兵,她更是曾亲自领兵作战,亲剿贼匪,有勇有谋,从不退让。
却偏偏也是这个女人,一旦柔软下来,又弱得让人无法下手,忍不住心生怜惜,只想尽其所能地保护好她,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
言阆有些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如何能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融入一个人的身体里的?
“将军。”副将快步走来,行了一礼,递上一封密信,“王都有急信。”
言阆接过信,抬眼看了看副将,“君上命人送来的?”
“是。”
“呵呵……”言阆冷笑一声,“他竟然还记得,这里有个言阆。我还以为,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那位平鸾公主。”
说着,他随意将信一卷握在手中,回身朝着军营走去。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召言阆即刻动身返回王都,不必亲率兵马,兵马交由其他将军带回王都便可。
“君上这是什么意思?”莫说言阆,就连副将都觉得有些奇怪,“在乾国已经退兵的情况下,让将军守在此处两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今又突然召将军独自赶回王都,连兵马都不带,君上这是……”
言阆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君上向来多疑,但是还不至于到轻易怀疑身边重臣的地步,如今之举,只怕君上身边又有什么高人在给他指点。”
副将皱眉道:“要说能说得动君上的人,除了平鸾公主,还能有谁?可是如今那平鸾公主已经……将军您说,这回又会是什么人?”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安地看着言阆,慌道:“糟了,君上该不会是因为平鸾公主的事,怪责于将军,想要治将军保护不力之罪吧?”
“罢了。”言阆摆摆手,随意将信一丢,“我言阆这些年什么事没见过?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就眼下丘梁的局势来看,我就不信君上还能杀了我不成。”
“话虽如此,可是君上向来喜怒无常,末将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抽空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你随我一起动身。”言阆随意摆了摆手,“对了,让诸位将军到我营中一趟,我把后面的领兵一事安排一下。”
“是。”副将应了一声,担忧地看了言阆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云宁城总兵府这两日突然安静了下来,顾无风回了乾国,夜绛前往堰都送信,司陵疏途一道回兖安城取药,玄阙得惊阙阁传来急信,三天前动身返回惊阙阁,如今除了府中原来就有的人,就只剩下疏离、步清倬、司攸以及夜辞、岑寂上官隐几人。
傍晚时分,一道黑影闪入后院,正在给疏离送药途中的司攸隐隐察觉到什么,四下里看了看,却又空无一人,只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不想,她刚刚走到院门口,正要进门,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谈话声。
低沉的男子嗓音道:“眼下已经确定,那个人便是公子与疏离一直在追查的人。”
夜辞醇朗的嗓音紧跟着响起:“清倬和疏离为何要追查他?”
“根据这段时间的暗查猜测,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七曜之主。”
夜辞神色一沉,侧身看着黑衣人,“七曜之主?”
“正是。”
夜辞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方才又道:“你是说,此人现在就在堰都?”
“消息送回之时,他尚且留在堰都没有离开。”黑衣人说着抬头看了夜辞一眼,“楼主,要不要派人去探一探?”
夜辞正要回答,蓦地,他像是察觉了什么,朝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低声道:“你们继续盯着,探查之事我来安排。”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见夜辞挥手,身形一晃掠上屋顶,消失不见。
司攸紧贴着院门,听着里面的谈话声没了,隔了会儿,见一直没有声音,便抬脚准备往院内走去,不想刚刚迈出一步,夜辞便出了门来,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