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桃良2019-08-15 17:463,380

  木鱼声渐近,四周云雾涌起,恍若仙境。

  灵法寺的大门,隐隐在望,淡淡的香火味道顺着那道大门,飘了出来。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僧人披着袈裟,手持扫帚,清扫着门前的落叶。深山之巅的春天,来得总是缓一些。扫帚卷起落叶,沙沙作响,为这宁静的空山,平添几分生机。

  突然,老僧的扫帚停了下来。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童,正拿那双漆黑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他。

  “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喃了句。

  男童学着他的模样,双手作十,双目澄澈,问道:“阿弥陀佛,大师你是不是神仙?能救救我阿娘吗?”

  老僧眯着眼睛,笑道:“贫僧不过是拜在佛祖门前,沾着佛祖香火,参禅修道的一介凡人。不是神仙,亦不是大夫,不能救人以性命。”

  男童闻言,那双光彩照人的眸子顿时黯然失色,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愤然:“果然,佛门都是骗人的。灵莺姑姑都治不好我阿娘,又怎么能寄希望与一个老和尚呢!”

  “阿念,不得无礼!”严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突然响起。

  面前的男童闻言撇了撇小嘴,双手作揖,躬身歉道:“弟子一时无礼,还请老师父见谅!”

  老僧望向声音的源头——

  男子抱着一位面容英秀的女子缓缓行近。

  那男子眉清目朗,身姿挺拔,此刻汗流浃背,脸颊微红,看样子,竟是抱着怀中的人,从山脚走到了山顶。

  男子微启薄唇,带着淡淡的 ,道:“惠忠大师。”

  这男子老僧是识得的,京城里的风风雨雨老僧不知,可那 灵法寺的血雨腥风,他却记得。

  望着男子疏朗的眉目,老僧缓缓躬身,道:“硕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

  灵法寺的佛殿内,惠忠大师和男子分坐案几两侧,有小僧端上来茶水。

  “佛门清苦,唯有一点陈年粗茶。”惠忠大师为他添了一盏茶。

  梁佑臻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放在案前,低声问道:“大师可认得此物?”

  惠忠大师拿起那串佛珠,指腹轻轻摩挲着:“认得。这串佛珠,正是我送给女施主的。”

  “这串佛珠中,可有玄机?”梁佑臻低声询问。

  惠忠大师,淡淡笑道:“何为玄机?凡人洞察不了的,便称之为玄机,可咱们这些愚昧的凡人又怎知道,这一切都是命盘里书写好的定局。”

  命盘!又是那该死的命盘!

  梁佑臻微微耸眉,目光不再和善:“内人至今昏迷不醒,可与这串佛珠有关?”

  “令正早该坠入轮回,佛祖容她在此世间贪恋如此之久,已是开恩。生老病死,乃是命盘中注定的事情。如今你们强行用药,留住她的肉身,只会平白耽搁了她投胎,让她徒在轮回路上受苦。硕王不妨听贫僧一句……”惠忠大师淡淡说道。

  梁佑臻脸色阴沉,双目如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她活着,她也想活着。”

  惠忠大师默了默,轻叹一气,缓缓站起身来:“我曾告诉过硕王妃,可以活命的法子。”

  梁佑臻眸光一亮,问:“什么法子?”

  “要把一个血咒在身的她从地狱里拉出来,就得等这人的纯净之人去换回她。”

  “何为纯净之人?”梁佑臻喃喃。

  “对硕王妃,从未有过私欲之人。”惠忠大师目光晦朔,声音低沉。

  梁佑臻深思片刻,站起身来,道:“我能否做那个纯净之人?”

  惠忠大师摇了摇头:“想让她活过来,这已经是你的私欲。”

  梁佑臻默了默,才道:“那,这个纯净之人是谁?”

  惠忠大师微微眯起双眼,双手合十,朝他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语罢,他便盘着那串佛珠,准备离去。

  梁佑臻唤住他:“大师,您的意思是,她还是有可能活过来的?”

  惠忠大师缓缓回身,低声道:“纯净之人死,硕王妃就会获生。可是,这纯净之人是谁,你不知。他命盘中的归西之日,你亦不知。王爷的有生之年,也未必等得来那纯净之人归于尘土。”

  “我等。”梁佑臻淡淡说道,然后便躬身行礼,离开了佛殿。

  ————

  七年后,大岳,硕王府内。

  梁佑臻坐在书房之中,处理公务。

  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光着半截膀子,提着长剑跑进书房。

  他微微皱眉,从案几边拿起一块帕子,递给他:“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少年接过帕子,擦着额角汗珠,笑道:“父亲不是说母亲最喜欢血气方刚的男子吗?我这样……”

  他拍了拍胸脯,笑声爽朗:“多血气方刚!”

  梁佑臻摸起案上折扇,轻轻敲了他的脑袋:“血气方刚,不是粗糙硬汉!你瞧为父,是你这副样子的吗?”

  少年捂着脑袋,往后一缩,道:“父亲自然不是我这般模样,你年轻时,可是阴险狡诈得了不得。”

  “你这孩子,目无尊长,该罚!”梁佑臻扬起折扇,只可惜这下子敲了个空。

  梁念料到如此,早就泥鳅一般滑到屏风后面去了。

  他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冲着梁佑臻吐了吐舌头,道:“这是四叔告诉我的!”

  梁佑臻猛一瞪眼,呵道:“为父教导过你多少回了,喊皇上,不要喊四叔!”

  梁念连奔带跳地跃出房门,高呼:“四叔让我这么喊的,我这是谨遵皇命!”

  天边霞光渐退,白云当空。梁念冲出书房沿着一条小径直奔后院,两侧的海棠花灿若骄阳。

  一个嬷嬷推开房门,正瞧见大汗淋淋的梁念,笑道:“世子可是去晨练去了?”

  梁念点点头,道:“嬷嬷,可帮母亲梳好妆了?”

  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慈目道:“世子还是先回房,换身衣裳再来向王妃请安吧。若是让王爷知道你这副模样来向王妃请安,只怕又要挨骂了!”

  “那我回房换身衣裳,去去就来!”梁念笑着应下,又一溜烟儿走了。

  就在梁念整装肃容好,再原路折回去向母亲请安之时,梁佑臻收到了一封来自北方的家书。

  “王爷,突厥的大王子妃来信,任闵将军戍守边疆,不在京内,送信的便把信送到我们府上了。”秦云天边说,边将信放在了案上。

  梁佑臻点了点头,接过信拆开,淡淡道:“大王子妃是王妃的妹妹,任府无人,信理当其所送到咱们府上……”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眉头猛然锁紧。

  秦云天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出什么事儿了吗?”

  梁佑臻的目光顺着敞开的窗户,望向后院被满目火红遮挡住的那间房。片刻之后,他放下信纸,重新拿起公文,低声道:“没什么,大王子病逝,大王子妃在突厥多年未有子嗣,突厥族人意欲将她袭给大王子的堂侄。我拟个奏折,禀明皇上,便让念儿和你一起去突厥,接她回都。”

  “突厥路途遥远,又是苦寒之地,臣一人前去即可。”秦云天提议道。

  梁佑臻摇了摇头:“王妃最疼爱这个妹妹,况且念儿是她的外甥,去迎自己的姨母回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待秦云天离开后,他又放下手中的公文,从一侧的木匣子取出那串佛珠。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发间,映得那斑斑银丝格外刺眼。

  他的指腹摩挲着佛珠,目光忍不住望向海棠花后的那间房。

  依旧毫无动静。

  那个男人和她,有着前世今生的羁绊。若惠忠大师口中所谓的纯净之人不是祁放,究竟会是谁呢?

  房内,梁念跪在床榻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站起身,像往常坐在床榻的一侧,叙述着他最近又做了些什么。

  “母亲,前几日四叔带我去了猎场,我竟然猎到了冬天才出没的雪狐。四叔说我颇有父亲当年的风采,回来我告诉父亲,父亲让我今日来感谢母亲,说全仰仗母亲生得好。”

  “那日,我和几位同窗去酒楼吃酒。出酒楼时可不得了了,正碰上赵府的那个阎罗千金吃醉了酒,她瞧见我,非拉着我去她家提亲。”

  说到这儿,他愤然地跺了跺脚,道:“那个女阎罗,害得我被同窗嘲笑了好久。学堂的先生说,我和父亲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的风流。我不知父亲年轻的时候如何,总之我可没有。说来说去,都怪母亲将孩儿生得太过俊朗,惹得那些个姑娘家整日惦记着。”

  “那日,我问赵乐芮看上我什么了,她说我的眼睛生得跟琥珀一般水亮。父亲说,我的眼睛最像您,您的眼睛也这般水亮吗?”

  梁念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心下生出一个主意。

  他俯身半跪在榻边,抬手往双眸紧闭的女子眼前探去。

  “母亲,就让孩儿瞧瞧,您的瞳仁是什么颜色的可好?”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便抿起唇,大着胆子,探向榻上的人的眼皮。

  他的指尖,还未触及,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一丝缝隙。

  梁念见状,心下大骇,惊叫着弹身而起。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去,只见榻上的女子,缓缓,缓缓睁开了眸子——

  紧接着,她缓缓坐起身,目光四顾,略带疑惑地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梁念只觉喉咙发涩,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母……母亲?”

  书房里的梁佑臻在听到梁念的惊叫声时,心下一惊,那种消失已久的忐忑和期望,一股脑涌上心头。

  他径直翻越窗户,趟过海棠花丛,衣袂沾上了许多片带着雨水的火红花瓣,待他急急忙忙奔至房中时,衣袂上的花瓣悄然飘落。

  任素言的目光从惊魂未定的梁念脸上,落到他身后突然出现的梁佑臻身上。

  她怔了片刻,望向门外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和他脚边的几瓣火红,眯起眼睛,微微笑着抬起双手:“王爷,妾身想去院子里看花。”

  梁佑臻径直走向她,仿佛穿越了七年的光阴,轻轻将她抱起,唇擦着她的耳畔,声音柔和而神情:“好,以后我每天都抱你去院子里看海棠花!”

  梁念:母亲,您还记得自己生过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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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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