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傅琮率兵,气势汹汹地杀进了皇宫的东门。
李国公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到东门。彼时傅琮已经破了宫门,直冲长定宫而去。
长定宫内,灯火葳蕤,风雨已停。
皇帝与傅忆心相对而坐,望着复杂的棋盘,冥思苦想。寂静的殿中,偶有棋子落盘的脆响和火炉里的炭火,发出的“噼啪”声音。
远处激昂的杀伐声,让殿内的安详气氛显得格外怪异。
皇帝静坐在软榻上,面无波澜。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父皇不怕吗?”傅忆心执子落下,悄声道:“您为什么不听林公公的劝,先去躲一躲呢?”
皇帝轻咳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朕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死,有什么好怕的!”
“我看,父皇是相信太子殿下和李国公吧。”傅忆心微微笑道。
皇帝低低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若傅琮今日破了长定宫,朕定亲手书诏书,废太子而立他。”
傅忆心不解抬眸,迟疑了片刻,才道:“父皇……”
皇帝抬起眸,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面容庄肃,君威尽显:“若太子守不住一座宫殿,又如何守得住江山。”
傅忆心侧目,望向窗棂,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突然,耳畔的嘈杂如潮水般退去,归于宁静。
林公公颔首从外头走了进来,跪倒在皇帝脚边,低声道:“皇上,李国公来报,逆贼已被捕获。”
皇帝的手一顿,一颗棋子从他指尖滑落,跌进棋盘。
“太子呢?”他淡声问道。
林公公低声回道:“宫外有少部分逆贼作祟,半个时辰前,太子殿下率人去平息,此刻已经回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低眸望向棋盘,正欲执子,才发现方才那一颗不慎跌落的棋子,早已将这局棋,打散了。
林公公微微抬眸,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太子殿下问,逆贼该如何处置?”
“一切交由太子处置,即可!”皇帝冷声吩咐道。
林公公心下了然,才朝傅忆心,道:“公主,太子殿下请你过去。”
傅忆心望了一眼皇帝,见他神色无异,亦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出了长定宫,她并没有看见傅彦,倒是望见了焦急在原地踱步的齐瑾。
见她出来,齐瑾忙迎了上来,抓起她的手,就往忆心阁奔去:“皇嫂受了重伤,太子方才带着皇兄,趁乱进了宫,此刻就在忆心阁等你。”
“什么?任姐姐受伤了?”傅忆心随着他,快步奔去。
“傅琮派兵去了李府,任姐姐为保护李府的夫人和小姐,受了重伤。”齐瑾快速答道。
“任姐姐这些时日不是随硕王住在驿馆吗?怎么会在李府?”
“哎呀,说来话长。你先快过去看看!”
说着,两人的脚步更加快了。
天色将亮,梁佑臻在忆心阁的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时辰。
等到傅忆心从内殿走出来时,他才像回了魂,踉跄地站起身,用沙哑到近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问道:“怎么样?”
傅忆心埋下头,低声道:“任姐姐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及命脉,我帮她处理了伤口,将灵姐姐送我的续命丹融水,给她硬灌了下去。按理说,就算不醒来,也会稍微好一些,可任姐姐的脉搏还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梁佑臻双眸猩红,目光里尽是无处可躲的慌张。他往后一步,跌坐在凳子上,满面沧桑。
齐瑾忙催促傅忆心:“你别绕来绕去,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傅忆心垂下眸子,抿了抿唇,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可能会醒来,但更大的可能是不会醒来。”
齐瑾下意识望向梁佑臻。
他孤坐在桌前,双手无力地垂下,目光涣散。
就这样呆坐了良久,他才抬起疲惫的眸子,低声道:“护送阿念前来的周将军传了信来,再过不久,阿念就会抵达京城。到时候,我和阿念一起,带她回大岳。”
“皇兄!”齐瑾低唤了一声。
梁佑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她肯定也想回去了。”
语罢,他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向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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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念抵达京城的第二天,梁佑臻便整装,准备启程,回大岳。
临行之前,他在驿馆之中,见到了傅彦。
傅彦朝他拱了拱手,望向他身畔,才及他膝盖高一点儿的,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这个就是令郎吧。”
梁佑臻点了点头,拍拍梁念的头,道:“去,拜见太子殿下。”
梁念躬身作揖,道:“拜见太子殿下。”
傅彦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梁佑臻脸上:“明日是傅琮的行刑之日,凌迟之刑。”
“他死得太容易了。”梁佑臻不疾不徐地说道。
傅彦怔了一下,方才叹道:“是啊,他死得太容易了。”
次日,大岳的车队便离京,一路往南。
车队行到灵山山脚,清灵通透的木鱼声遥遥传来。
梁佑臻望着手中那串被重新串起来的佛珠,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喊停了马车,将任素言马车上抱了下来,带着梁念,缓缓朝灵山山顶行去。
阳光高照,芳草萋萋。
梁念望了一眼身后的车马,奶声奶气地问梁佑臻:“爹爹,我们为什么不坐马车上去呢!”
“佛家讲究心诚,坐马车上山便没了诚意,佛祖就听不到我们的心愿了。”梁佑臻柔声回答。
“原来爹爹要上山请愿呀。那念儿也要向佛祖请个愿。”梁念兴高采烈地说道。
梁佑臻笑道:“念儿要请什么愿?”
“我要让阿娘醒来。”他说着,那双和梁佑臻一样浓密的睫毛,缓缓垂了下去,丧气道:“爹爹说,阿娘很喜欢我,可我只在三岁那年见过她。那时阿念年幼,话都还不会说,自然记不住阿娘的模样。现在见了阿娘,她却总是睡着。我不记得阿娘睁开眼睛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阿娘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梁佑臻微微一笑,目光深远:“她的眼睛,很美。笑起来,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