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府笼罩着一层沉重的气氛之时,雍亲王府的氛围则显得轻松了许多。
雍亲王坐在高座上,斜斜地倚在一侧,一手晃着酒盏,一手搂着新纳的小妾,面露微醺之色。伶人指尖丹蔻若桃,一双纤纤玉手手在琵琶上翻飞,引来阵阵潺潺的乐声。
在他面前,女子们腰身纤细,四肢随着乐声扭动,柔软的如同水蛇。
他眯着眼睛,悠然得享受着这一刻,时不时抬手模仿舞女们的动作,逗得怀中的女子掩唇轻笑。
傅琮坐在客座上,模样有些尴尬。他携礼前来安慰痛失爱子的雍亲王,一入正厅便看见雍亲王正在行酒作乐,好不快哉,丝毫没有悲伤的模样。
等到一曲终了,雍亲王意犹未尽地抚了抚胡须,却推开了怀中的女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那女子却未起身,眯着一双媚眼,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胸膛,媚声道:“妾身昨儿排了一出《醉花阴》,还没有跳给您看呢。”
这是雍亲王新纳的妾,听闻是醉月居里的新来的舞妓,还未接客,便被雍亲王买了回来做小妾。按理说,一个亲王,纵使纳妾也该找个门户干净的,可雍亲王的秉性一向如此,也就没人计较了。
这舞妓初入京城,只怕还不清楚雍亲王的性情,当下没有眼力劲儿的这么说了一句,当即换来雍亲王一个厌恶的眼神,吩咐身后的小厮,道:“将她带下去,把舌头烧掉。”
舞妓倩丽的笑容僵在脸上:“王爷,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
雍亲王没有理会她,等到小厮真的钳住她拖下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
她见识过雍亲王折磨人的手段,前几日因为一个婢子将她的罗裙给污了,她跑去告状,雍亲王当即便命人架起柴堆,愣生生将那婢子的手给烧焦了才罢休。
火烧舌头,这是比用刀割掉舌头要残忍千百倍的手段,这分明是向要了她的命。
她大声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王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雍亲王充耳不闻,他静静品着美酒,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望向傅琮:“琮儿,你怎么不喝酒。”
傅琮忙举杯,道:“侄儿为王叔府上的乐舞所迷,一时竟忘了品此佳酿。”
雍亲王摆了摆手,道:“什么佳酿,难道我这酒比宫中的还要好?”
不待傅琮答,他便自顾自的说:“你可莫要说我这酒更好一些,传出去,旁人还当我这个亲王爷的吃穿用度,竟是比皇上还要好一些!”
恰时,门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叫的人头皮发麻。正是那受刑的小妾,痛苦的呐喊。
雍亲王不悦地抬眸,望向候在厅内的最后一个小厮:“去看看,这帮蠢猪,就不能想个法子让她闭嘴吗?惊扰了本王与琮王的雅兴,你们都得受罚。”
那小厮早在厅内候不住了,闻言如蒙大赦,悄悄抹了把冷汗,慌忙行礼,快步迈了出去。
此刻正厅里只剩下雍亲王和傅琮二人,雍亲王淡淡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傅琮,笑得极其敷衍:“你莫不是怜香惜玉,觉得我罚得重了些?”
傅琮回道:“一个说话都分不清场合的小妾,留着舌头迟早是祸害,王叔英明。”
雍亲王眸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变得柔和起来:“你这孩子倒与我有几分相似之处,大器可成。”
傅琮闻言,目光染了一层怒火,握住酒盏的手用力到颤抖:“侄儿无能,何谈大器。”
雍亲王但笑不语,傅琮目光一转,露出窥探的神情, 的问道:“王叔甘心吗?”
“我有什么不甘心的?”雍亲王装聋作哑。
“当初您离皇位只差一步之遥……难道您就甘心做个亲王吗?”傅琮双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声音格外低沉。
傅兰心的死,让傅琮尝到的不仅仅是亲人离去的痛苦,而是浓浓的背叛。分明只要她嫁入魏府,为他笼络魏光,今日便不会是傅彦位主东宫。可她竟然悬梁于兰芷殿,断了这桩亲事不成,更让他彻底失去了笼络魏府的机会。因为皇帝已经为魏彤和傅彦赐了婚。
她想用自己的死来折磨他,让他愧疚,让他放弃。
可他终其一生的奔波,都为了那个云霄之上的位置,他怎么可能放弃。
傅琮在乎妹妹,更在乎皇位。而傅兰心的死,不会让他放弃,而是更加疯狂,不计代价的夺回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他的目光几乎变得灼烈之时,雍亲王才道:“彦儿成为储君,并不代表你的失败。只要你肯争,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见雍亲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傅琮顿了顿,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最终道:“王叔,您会帮我吗?”
雍亲王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孝顺,有什么需要王叔的,王叔一定竭尽所能。”
傅琮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冷了,雍亲王明显是在搪塞他。
他也不愿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王叔这些年,看似不务正业,在朝中担得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文职。可据侄儿所知,您与函州的镇北将军郑奉原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您说,若是父皇得知,他会怎么想?”
裸的威胁!
雍亲王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眸子好似两把弯刀,恨不能捅进他的心脏:“你调查我?”
“调查称不上,我只不过是想要了解王叔的心意。”傅琮眯起眼睛,举起酒盏。
雍亲王怒不可遏,却不形于色,只拿阴厉的目光盯着他。
正厅内流动的空气都带着几分诡谲的意味。
“哼。”雍亲王冷哼一声,道:“你威胁不了我。”
“我并未在威胁王叔。”傅琮浅笑着,似在赔礼:“我只不过是与王叔互助,各取所需而已。您膝下无子,琮儿想要的,绝不僭越。”
雍亲王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答应傅琮,傅琮显然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雍亲王心情烦闷地回了寝房。
皇帝的身体日渐不佳,自从立了太子后,便染上了风寒,这几日干脆没有上朝,许多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处理。他知道,他就快要等到自己等了十几年的契机,可眼下突然冒出了一个傅琮抢着要分一杯羹,他的心中郁结不耐。
所以当他看到面色憔悴的云映芷,坐在房中垂泪之时,一想到她是傅琮送来的,心中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向。
他一把揪住云映芷的头发, 地将她甩向了地板上:“你个贱人,再在这儿哭丧,本王派人将你的眼睛挖了。”
云映芷吃痛的 了一声,伏在地上,良久未能起身。
她早已习惯了雍亲王的喜怒无常,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儿。好在她早就收起了自己清高的千金做派,很快就学会了讨巧,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却没有吃过酷刑,还坐上了亲王妃的位置。若搁在平日,见到雍亲王回来,她早就抹干净眼泪,笑着起身相迎。
可今日,她却没有。
外头都传雍亲王府的小世子染病夭折。可她始终不信,孩子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没了命。百荟说是奶娘喂奶的时候,一时不慎,呛到了世子。这一呛,竟是一口气没能上来。
等她去看时,孩子已经没有了气儿,浑身紫青。
她当即就昏了过去,等到再醒来时,百荟告诉她,孩子已经入了土。
可雍亲王下令将奶娘绞死后,便又同新纳的小妾把酒言欢去了。而那日往琮王府送的信,也毫无音讯。
雍亲王府的小世子夭折,傅琮一定能知道消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音讯。
仿佛整个世上,为她的孩子夭折悲伤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夭折的不仅仅是她的孩子,还有她的前程。这个孩子是她和傅琮之间的纽带,更是她的保命符。
她绝不信,孩子夭折只是一个意外。一定有人动了手脚!
她想起在魏府遇见的那位故人……
云映芷半跪在地上岿然不动,就在此时,雍亲王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捏住她的下巴,问道:“傅琮将你送入我府上,打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云映芷如梦初醒的挣扎起来:“妾身冤枉,妾身自打侍奉王爷以来,一直都尽心尽力,从未做过任何对王爷不利的事情。”
“哼,是吗?”雍亲王缓缓蹲 ,望向她的眼神好似毒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