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面对傅琮的质问,云映芷却并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
她清眸一转,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
冷风从窗口钻了进来,一阵冷意袭来。她自顾自走过去掩上窗,才叹气道:“国都风云莫测,硕王势大,皇上孤立无援,可他毕竟还是皇上。云府谁都得罪不起,只得在夹缝中转圜生存。可前些时日,舍弟做了些糊涂事,让云府与皇上也生了嫌隙。”
“谁又知道这场大雨过去,又是谁的天下。可无论是谁的天下,这个天下都容不下云府,也容不下我。”她说得诚恳,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失措,我见犹怜。
云映芷是个聪明女子,懂得什么时候该利用什么来博取别人的信任、同情或者爱怜。
她的模样并不讨好,甚至带着一丝孤傲,每一寸感情的拿捏都十分到位。让人觉得爱怜,却不敢轻易靠近。
傅琮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头一动。可大历众皇子,皇帝却派他来国都,足以证明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若是他的心智连一个女人都能迷惑的话,大历皇帝也绝不会派他来办事。
他眯眼微笑,并不接话。一个官府小姐,竟然能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说话也十分巧妙,不由得来了兴致,挑起眉头看她。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借大皇子的臂膀,遮一遮雨。”云映芷微笑道,“只是不知,大皇子可愿借我一只臂膀。”
“云小姐的确花容月貌,只不过我身边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
云映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色肉眼可察的一沉,却见傅琮的眼睛愈发弯了,顿时心领神会,神情恢复如常。
“不过我向来不会拒绝对我有用的女子。云小姐提的建议,我觉得可行。”他站起身,食指挑住她的下巴,“只是我更喜欢心狠的女人。不知云小姐,可够心狠?”
云映芷揪住他的食指,问道:“大皇子想要我做什么?”
“让你那墙头草的父亲,不要再动归顺硕王的心思,帮助皇帝保住他的皇位半个月。”傅琮低声道。
云映芷眉头都没挑一下:“没问题。”
傅琮道:“半月过后,云府便成了弃子。一颗弃子,皇帝不会要,硕王不会要,我也不会要。云府的结局,云小姐不会想不到吧。”
“自然想得到。”云映芷答道。
他挑了挑眉头,高声道:“好。云小姐这份狠劲儿,我喜欢。”
云映芷笑了笑,甚至屈膝微行了个礼:“大皇子谬赞。”
她身为女子,除了习得琴棋书画,更通晓朝事,研读为臣治世之道。云砾自幼告诉她,凡事要心狠,在利益面前,一切感情都是浮云,所以她要懂得取舍。所以她连自己要嫁给谁,都会取舍一番嫁给谁的利益最大。
云砾对她这样很满意,可他大概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自食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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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任素言的话打动了元柏清,他决定重新调查此事,可说到底有朱嬷嬷的供词,任素言仍有嫌疑。
元府上下对她的敌意并没有因为元柏清的相信而减少,大概是怕她这个“凶手”惊扰了元夫人的亡灵,为她安排的偏房远离灵堂,十分僻静。
秦云天越窗而入时,天色已暗。房间里掌着灯,她正坐在桌前叠纸钱。
一阵狂风吹来,火苗猛然一跳,险些熄灭。她忙用手拢住被吹散的纸钱,问道:“灵姑娘来过了?”
秦云天关上窗户,答:“来过了。元夫人的确是肝火旺盛,服用过量的红积草,血火过旺,才会暴毙身亡。而且……”
她回眸,看秦云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蹙起眉头:“怎么了?”
“灵姑娘说,今日突厥大王子从刑部大牢回驿馆,她去把脉,发现驿馆采购的红积草少了。”秦云天担心的说道。
突厥大王子丢了药草,而硕王妃被元府的下人指认是毒害元夫人的幕后凶手。这两件事摆在一起,纵使他一个武夫都感觉是有人刻意而为。如今硕王主张和突厥交好,对抗大历和西蟠,而皇上则想要与大历,西蟠联手,群起而攻突厥。
而若是任素言的冤屈不能被洗清,再有驿馆药草丢失的消息放出去,天下人必定会以为硕王与突厥同伙谋害孝德大长公主,其心可诛。
“王妃,这两件事实在蹊跷。我担心,若是您不能及时洗清嫌疑,驿馆失窃的时再被有心之人传出去……”
任素言听到他说祁放已经回了驿馆,心下松了一口气。想必硕王也已经回了府,好在他没来元府,看来是听着了劝。
“所以我有件事情要让你做。”她站起身,道:“朱二娘是元夫人的贴身嬷嬷,陪在元夫人身边十年有余。元夫人并非一般人,能留在她身边侍奉这么长时间,我不相信她是会为了几两银子会背主弃义之人。”
“王妃是想让我去撬开她的嘴?”秦云天问。
她摇了摇头,在厅前朱二娘分明是完成使命,但求一死的模样,就算现在去撬她的嘴,也撬不出什么。
可能让忠心耿耿十余载的朱二娘,背主弃信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她吩咐道:“你带人去朱二娘家里瞧一瞧。她好像有个儿子,极其好赌,国都的赌场也都去查一查。哦,对了。”
她稍作停顿,才道:“你去问元大人要些元府可靠的人,不要打草惊蛇,一起行动。诸事都要让元府的人看着,也免得他们觉得我们硕王府会暗中做手脚。还有……”
她抬起眸子,抬了抬眸,朝他示意屋顶:“把这些人都撤了吧。元府的人又不是傻子,你在四周布下这么多侍卫,当真以为他们不会发现?如今是我有凶手的嫌疑,可这阵仗却好似在防着元府对我不利。让人家怎么想?”
“臣得王爷命令,保护王妃。王妃之求,恕在下不能从命。”秦云天拱手道。
任素言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甘愿被囚在元府,就是为了以示清白和诚意。你这样做,反倒将我的心思糟蹋了。再者说,你觉得元家人会在自己的府邸对我做什么吗?”
“可是……”他记着王爷的命令,固执的想要留下人。
“若是王爷在这儿,我想把这些人撤了,你觉得他会拒绝吗?”任素言问。
秦云天蹙了蹙眉头,终是应下,跳窗而出,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