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王殿下。”
他迈进正厅,里面乌泱泱的一堆人齐刷刷的转身望向他。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夺权之斗中,他们都以硕王马首是瞻。硕王妃的身份,因为任府婚宴那次过后,没人再怀疑过,只当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为了陷害硕王捕风捉影。
可他们今日在城内看到的那份告示,条理清晰的印证了硕王妃就是先皇后的事实,而硕王府医女乃是大历七公主的事情,他们也略有耳闻。
他们一直簇拥的硕王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还将大历的公主带在身边,实在令人瞠目结舌。他们此行,只是为了向硕王要一个说法。
硕王微微笑着迎了上去。
大臣们焦急又揪心的问道:“王爷可有看到城中有心之人贴的告示?”
他点了点头,转身坐在椅子上。
见他神色如初,大臣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过问,相视一眼,才斟酌开口:“城中流言蜚语,层出不穷。昨夜才遭大变动,皇上的登基大典还未举行,国都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还请王爷……也好安抚百姓,巩固大权。”
硕王的指尖在桌前敲打,淡漠且无谓的眼神在说话的大臣脸上流转,言简意赅道:“无需解释,告示上说得都是真的。”
“什么!”有人震惊地问出声。
虽然他们看到告示,心中已经相信了大半,可是听硕王亲自说出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心中,硕王无疑是一个成功的权谋者,一个权谋者眼里怎么看得到无用的感情。可说他当真是个权谋者,也不见得。他奔波半世得到的功勋,最后轻而易举就拱手让给了衡王。
起初的惊讶,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当初梁佑璋不惜牺牲无辜将士,无视大岳囹圄之局,一心想要置硕王于死地,又在后宫独宠任素言,可谓是荒诞无垠,令人发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才被群臣讨伐。如今硕王为了她,放弃皇位,也在所不惜。
任府将门,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狐媚子。
有人愤怒道:“王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爷怎能做出这等不伦,有辱国体之事!”
硕王拿起折扇在手中不慌不忙的转着,抬起眼皮笑眯眯的望着那人:“诸位大人莫不是忘了,她原本就是我的妻。”
这话短暂的堵住了大臣们的嘴。可很快便有人痛心疾首道:“这并不一样,她已经是一国之母,您也是百姓敬仰的王爷。你们两个怎么能够……哎!孽缘呐!”
又有人道:“王爷,世子该不会……”
“嗯,阿念是我们的孩子!”他波澜不惊的坦白道。
此言一出,大臣们顿时沸腾开来。
梁念他们见过,三四岁的年龄。这样推算下来,他应该出生于任素言入宫之前。这个重大发现,让大臣们沸腾起来。
离经叛道,不伦之爱,有辱国体。这些落在硕王头上的罪名,每一个都足以成为压垮大岳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都,出不得乱子了。
有人讥诮道:“王爷欺瞒臣等,居心难以揣摩。事已至此,臣等自知难以扭转乾坤。但还请硕王顾全大局,不要因小失大,早日处决那个狐媚女子。臣等便当王爷被迷了心智,既往不咎,也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何为大?何为小?”硕王缓缓站起身,平静地目光直视着那臣子。
他的眸子漆黑,如深潭一般,在满座朝臣的脸上一一滑过:“若诸位大人言中的大,是指我这府邸,这袭锦衣,这硕王的头衔。那我乐意舍大取小。”
“王爷!”有人沉声呼道。
流言民愤,若不能妥善解决,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只要他肯舍了她,世子他们认,硕王府他们同样认。
“诸位大人,佑臻所求不多。幼时惟愿读书时有母妃在畔,沏一壶清茶。如今亦是如此,不过是一口清茶,一碗软饭,一个人罢了。今日大岳之局,日后史册上必有诸位大臣浓重的一笔。佑臻不愿分这一杯羹……”他淡淡说道。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女人,你想放弃一切?我们这群老臣,陪着你走到如今。这关系一个国家的安危,不是巷口孩童的儿戏。”
“王爷,您疯魔至此,与当初的梁佑璋有何区别!”
他只笑不语。
一直站在角落里审视着他的元柏清突然开口道:“先皇后犯得乃是滔天大罪,祸国红颜,理应问斩。王爷,臣等知道您的心意,也不愿诸多为难。只要您与硕王妃和离,交由臣等处置。我们可以勉为其难放她一条生路,既给了天下交代,又保全了您的颜面,还能留下她的性命。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喧闹的正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有些臣子面露不悦,显然觉得这样的惩罚实在过轻了些,不足以令人心服。可碍于是元柏清所提,也都缄言不语,表明这是他们可以做到的最大让步。
在满厅各式各样的目光下,硕王几乎连想都没有想,道:“这等大罪,我与她都该受过。诸位大臣,实在太偏心了些。”
元柏清蹙起眉头,冷冷地盯着他:“王爷若是能想出个好主意,臣等愿意洗耳恭听。”
“佑臻自愿贬为庶人,生生世世不再踏入大岳一步。”
众人震惊。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硕王竟然真的舍得。大岳百废待兴,他身为梁氏一族,为了一介女人,竟然要放弃皇籍,将自己的名字从祖籍上剔除。这可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啊。
“王爷这样,实在叫臣等心寒,叫梁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心寒!”有人道,“若是王爷执意如此,臣等即刻禀明皇上,依照律法处置。”
元柏清的眸子冷冷地望向他。
他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
可元柏清却从他的眸中看到了无奈,不舍,最终是心甘情愿的妥协。
缔造一个再无战争的太平盛世是他的抱负,他不舍得放弃,却甘愿放弃。
就在大臣们扼腕痛惜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厅前响起:“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