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有宦人掐着尖细的嗓音,喊:“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间万籁寂静,交谈声戛然而止,任素言随着众人站起,又听到那宦人继续喊道:“忆心公主嫁到!”
她的手一僵,细长的眉霎时间蹙起,李惜芙悄悄在她耳畔说:“这位公主是先皇遗落民间的明珠,才回宫不久,皇上极宠她。”
一瞬间思潮起伏,她离开时,只知道国都乱做一团,却没想到灵莺竟然真的跟着傅琮回了大历。
人影从殿前晃了进来,她随着众人低垂下头,俯身跪拜在侧行礼,只能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缓缓往高座上行去,他身畔的女子裙摆是深紫色的,她见过,正是李贵妃。
跟在两人身后的那人脚边的裙摆是淡粉色的,上头缀着银色蝴蝶,光影斑驳,是灵莺。
任素言感觉到她的脚步在走过她面前时顿了一顿,但动作极轻,又很快再次迈开了步子,并不会引人瞩目。
等到皇帝和贵妃坐上高座,挥手赐平身,忆心也入席坐在傅兰心的身畔。
傅兰心拉着她的手,眯着眼笑道:“来迟了呢,今日和父皇下棋,谁赢了。”
忆心低声答:“父皇赢了。”
傅兰心往高座上望了一眼,笑道:“怪不得父皇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呢。”
忆心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走,淡淡笑了笑,只顾盯着面前的饭菜发呆。傅兰心也习惯了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傅兰心开始后悔当初把忆心带回来了。这些年来,她和皇兄在各方势力的压迫下成长,虽有文府的庇佑,也总归没有母后,也比别人少一些资本。活到现在,皇兄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令父皇刮目相看,绝不是因为母后的余荫。
只有她知道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皇兄和她究竟付出了多少,手上又沾染了多少条血命。
忆心不同,她或许在宫外吃了不少苦头,但她的双手是干净的,却终归和他们兄妹不同,一个救人,一个杀人。母后当日拼死让灵谷夫将她带出宫,大抵就是为了不愿让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生活。
可他们却为了讨父皇的欢心,辜负了母后的心思。
傅忆心低低垂着头,克制着自己不往对面看,她知道自己身边坐着的那只“狼”的眼睛有多尖。
傅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对面,若有所思。
“今日是贵妃的寿宴,只求尽兴,不问君臣。”皇帝洪厚如钟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他端起酒盅,举座也都跟着酒盅,几句祝寿语过后,一饮而尽
任素言这才看清楚高座上的天子容貌。
他发丝灰白,一双剑眉横入两鬓,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袭明黄色龙袍加身,不怒自威,令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高声语。
皇宫的宴会最是索然无味,纵使皇帝说可以先将规矩抛开,可君臣有别,没有人敢真正的放松尽兴。
宴会才至一半,皇帝便以体乏为由离开。
不多时,任素言便看见斜对面的平王和一侧的文建礼说了句什么,然后悄然离场。又不久,离她不远的周书柳也因胸闷为由,向贵妃娘娘告了罪,出去透气儿了。
任素言问李惜芙道:“月仙殿在哪里?”
李惜芙想了想,回道:“就在昌庆宫不远,说得好听是个殿,难听些就是昌庆宫旁边的一处小别院,连姑母的寝殿大都没有。”
昌庆宫是李贵妃的住处,既然离昌庆宫不远的话……
任素言瞧了眼李惜芙,问道:“你不是为贵妃娘娘备礼物了吗?怎么不呈上来。”
“我方才交给昌庆宫的掌事嬷嬷了,一会儿姑母回宫就能瞧见。”李惜芙道。
李惜芙准备的礼物,是一柄蝴蝶攥花冰丝团扇。冰丝料子极薄,用于做对付夏日酷暑的团山最为合适,但苦了她要在薄如纸般的冰丝上绣图,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这样贵重的礼物,你应当拿出来给在座的长长眼,也能让贵妃娘娘有面子可是?”任素言若有所指的说道。
李惜芙起初没会意,刚嘟起嘴巴,正准备对这作秀的过场嗤之以鼻,忽然想到了什么。
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也是要上学堂的,只不过她们学的是琴棋书画和绣工。文敏的画作得最好,可绣工却十分差劲,学了快一年了,她连朵桃花都绣不好。
一想到她方才羞辱哥哥的那股气势,李惜芙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是她趁此机会将礼物奉上,姑母必定要夸奖一番。文敏向来趾高气昂,最讨厌别人胜她一筹。她正可借此机会,泄一泄心头之愤。
两人正说着,忽而听到高座之上的李贵妃柔笑道:“惜芙,你和邱雪姑娘在说什么?”
任素言笑意盈盈的答道:“惜芙为贵妃娘娘备下了份礼物。本想趁这个机会奉上,没曾想落在昌庆宫了。等到您寿宴后,我们就要出宫,她正在难受不能当面奉给您呢。”
李贵妃目露喜色,道:“这有什么呢!”
她朝候在一侧的嬷嬷说道:“张嬷嬷,你回去取一趟。”
那嬷嬷应了声,很快就离了大殿,回昌庆宫。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长笛与古琴齐奏,舞女们水袖轻飘,在空中绕成一朵桃色的牡丹。
对面的审视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任素言身上,她好似毫无察觉,静静地欣赏舞姿,偶尔和李惜芙侧耳交谈。
傅琮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直觉,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实在太不安了。
一舞毕,张嬷嬷还没有回来。任素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唇边的淡笑融在了浓郁的茶香里。
又过了一会儿,连李贵妃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叫停了琴声,又唤了一人道:“张嬷嬷怎么去了这么久,你且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耽搁了。”
那宫人才应下,便听见女子低低地 和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贵妃娘娘!”
最先踏进殿门的是张嬷嬷,不过她的手中并没有盛着礼物的锦盒。
李贵妃见她去了这么久竟空手而归,心下稍稍不悦,正欲呵斥她办事不力。突然看见一道淡紫色的身影被两个公公钳住,押了进来,顿时耸起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