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缓缓坐起身,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畔的红木桌前坐下,淡声道:“李府的马车走得也太慢了些,我都在这儿等了许久。”
任素言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傅琮一直暗下派人在盯着我,你不要与我走动太频繁。”
梁佑臻放下手中的茶杯,抬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你是怕被傅琮发现,还是怕面对我?”
任素言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他永远是这么单枪直入,一下子将她藏在最深处的心思挑到明面上。
他作为大岳的使臣来访,看似才到京城数日,可任素言知道他早就来到了京城。
文敏死的那日,她差点中了文敏的诡计,是他在暗中运筹帷幄,救了她。那日她见过林怜儿,从怡香院出来,遇到文府派出的杀手是他暗中相救。
她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纵使有这么多事情做铺垫,她还是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今日在忆心阁见到他,她强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不露一丝痕迹,没人发现她的异样。除了这个男人,因为他总能够一眼望进她的心里。
“傅琮的人,早就被我处理掉了。现在那些暗中盯着你的,是我的人。”梁佑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出声。
任素言微微惊讶,但仅仅只有一瞬。
瞒着傅琮把那些人换成他的人,他做得到。
“等到年关,魏光就要回京了。丫头,怡香院的事情,让文府损失了一个儿子。那日你从怡香院出来,便遇到了文府的杀手。文府当初或许猜不到你去怡香院做什么,可现在文丞相一定猜得到,周府为什么会纳林怜儿为妾,更猜得到你是幕后主使。文建礼充军路上被杀死,他是罪人,皇上不会过多过问。但那毕竟是文鸿运的长子。”
说到这儿,梁佑臻颇是担心地望向任素言:“文鸿运三个儿子,两个从军,唯有这一个留在京中。他将文建礼视为文府的继承人,文建礼死了,他一定会将此连同文敏的死都算在你头上。”
任素言的眸色沉了沉,她知道梁佑臻在担心什么。文建礼和文敏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当前文鸿运的官职被暂免,随时有可能复职。魏光是镇国大将军,文府另外两子文建德和文建杰都在他手下任职,立下赫赫战功。他们归来之日,大约就是文鸿运官复原职之时。
文府不会放过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在,文府总不会再白费力气,派杀手来取我的性命。别的,我会小心。”
梁佑臻弯了弯唇,笑道:“有我在,自然不会让文府伤你分毫。”
任素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别扭的转过脸去。看着他在身畔,笑得云淡风清,她不由抱着一丝侥幸的想道:那命盘之说,或许真的可以不用顾忌。
“所以我的重点不在于此。”梁佑臻淡淡道。
任素言抬眸不解地望向他。
“你想要帮彦王,我的重点,是魏府。”
任素言闻言,渐渐蹙起了眉头。
魏府手握兵权,对夺嫡的皇子而言,这是一块大肥肉,傅琮绝对不会放过。文府当初让文建杰和文建德去魏光手下任职,想必也是为了日后打算。文府有两个儿子跟在魏光身边,文府和魏府的关系一定匪浅。
傅彦想得到魏府的势力,实在太难了。
任素言不由得,捏了捏眉心:“彦王是个死脑筋,就算我替他筹谋,去得到魏府的势力,只要手段有一丁点儿不干净,只怕他都不会去做。可这杀人不见血的斗争中,哪里能有干净的手段!”
“那你为什么选中了他?”梁佑臻问道,“仅仅因为他站在傅琮的对立面?”
任素言轻轻一叹,低声道:“我选他,不仅因为他是最有可能将傅琮扳倒的人,我可以借助他报仇,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品性。他生性良善,为人正直,若是他继承大历的君主之位,绝不会像傅琮一样暴戾。他能造就我答应祁放的太平盛世。所谓的太平,绝不只是一个国家的太平。彦王会是一代贤君,他登位,对大岳,突厥都有好处。”
“文府与魏府关系本就不错,你想要彦王得到魏府,几乎是不可能的。”梁佑臻低声道。
任素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猛地一闪,唇角勾出一丝清淡的笑意:“不,没什么不可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是等!”
“今日皇帝没要了顺贵妃的性命,是因为她怀了龙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文鸿运的亲外孙。而傅琮,只是他的外甥。一旦顺贵妃诞下龙子,你觉得文府还会向以前一样为傅琮鞠躬尽瘁吗?”任素言噙着一丝淡笑,说道。
“傅琮会向顺贵妃下手!”梁佑臻接过她的话。
“对。他只要害了顺贵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与文府彻底决裂。他想得到魏府的机会,就和彦王一样了。”任素言轻呷了一口茶,沉声道,“傅琮一定知道他害了顺贵妃的孩子,一旦事情败露,意味着什么。可他那样的性格,就算冒着与文府决裂的风险,也绝不会让这个世上,再多出一个对手。”
梁佑臻淡淡一笑,道:“所以,你才说我们要等。只不过,你不怕傅琮再次嫁祸给李皇后吗?”
“皇帝又不是傻子,李皇后能容忍傅琮长那么大,难道就容不下顺贵妃的孩子吗?傅琮也没那么傻,这一回儿他不会嫁祸给李皇后。只不过,这一回儿,他会选谁呢?”任素言锁紧了眉头,喃喃道。
梁佑臻抬手抚平她眉心间的褶皱,低声道:“且看他选谁。你若能猜得中他的心思,他还能是傅琮吗?宫里有灵莺和老七,他们会盯着。不会打扰傅琮的行动,只会寻找他的把柄。你且放宽心。”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眉间,低声道:“李府的这个小屁孩,本王很看不惯!你那番话断不了他的心思,我须断了他的心思才是。”
任素言知道他口中的小屁孩指的是李惜安,不由抓住他的手指,好笑道:“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硕王吗?”
他点点头,狡黠的笑了:“我是你的夫君。”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任素言脸上一红,那是她离开时写的和离书。
只见他随手捻起和离书,丢到一侧的烛台上。纸触到火苗,猛地一下窜出好高,很快只剩一小搓灰烬。
“什么命盘之说,你不准信。”他捏住任素言的脸,往前凑了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极其认真的面容,“你躲,我还会追。你再跑,我继续追。与其时间消耗在你追我赶上。不如停下来,你留在我身边,拿我做赌注赌一场,赌那命盘之说,都是妄言。”
“我……”
“本王乐意做赌注。”说着他松开了她的脸颊,站起身来。
任素言知道他就要走,心中骤然一缩,下意识问道:“使臣拜访,你在大历,应当待不了多久吧。”
梁佑臻灿然一笑:“我来,是为了接你回去,自然要待到接你回去的那日。”
说着,他冲任素言挥挥手,低声道:“来日方长,今日便不歇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