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安缓缓走上前,但见邱雪身畔站着的男人面容俊美,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眸子如潭水般清亮深邃,只是不知为什么,看向他的目光颇有些威胁,不甚友善的味道。
他走到跟前,拱手道:“听闻姑母出遇着了些麻烦,爹爹得到消息,进宫面圣。惜芙念着姑娘尚在宫中,怕姑母无暇派马车送你回去,让我来接你回府。”
身边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李惜安蹙起眉头,不悦地望向他,亦是充满敌意。他不及梁佑臻高,眸光却气势十足,像是怕败给他似的。
任素言暗自叹了口气,也不怪梁佑臻嘲笑,是他这借口找的太过拙劣。
且不说李惜芙因为她拒绝礼物之事,正闹着别扭。她年纪尚幼,压根想不到这些细枝末节。况且李惜安身子骨弱,李惜芙向来最心疼她这个哥哥。就算真的是她想到李皇后不会送她,派人来接,也绝对不会麻烦李惜安。
梁佑臻淡淡望着他,却是对任素言道:“姑娘也该把身边的草择择干净了。”
任素言:“……”
他摆了摆衣袖,转身走了。
任素言随着李惜安坐上马车回李府。
李惜安总觉得方才那个人和邱雪之间的气氛既怪异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谐,心下一时焦躁难耐,忍了半晌,临到府内,终才装作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方才那个男人,是谁?我瞧他和你好像认识呢。”
“大岳硕王。”任素言丝毫没有犹疑的答道。
说话间,已是走到了她所在的芳竹馆,李惜安斟酌半晌,还是将她没有回答的第二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和那位硕王,认识?”
任素言停下脚步,转过眸子,盯着他。
李惜安不由被她盯得心虚,眼神不自在的瞥向别处。
却听任素言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大少爷派马车前去接邱雪,邱雪不胜感激。李府留我在府上居住,待我如自家人一般,吃穿用度,甚至比惜芙还要好。我救惜芙和你的人情,李府早就还完了。大少爷身子骨弱,不易劳累,日后还是不要再为 劳的好。”
李惜安苍白的脸颊,顿时烧起火来,一路红到了脖颈。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够深,却没想到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直觉便告诉他,她是个很危险,很有手段的人。周书柳和平王的事情是她从中作梗,他们二人才落得双双毙命的下场。
但看到周书柳和平王那样的结局,他的心里并非没有快意。他因为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处处被人嫌弃。
周书柳不愿嫁给他,到处说他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周府不想将女儿嫁给他,竟想要了他的命去。可他不能入仕,又是李府唯一的儿子,想竭尽全力,为家族做些事情,只得忍气吞声。她做得这些,可谓是为他 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最终为了两府交好,让周书柳以他妻子的身份葬入李府祖坟,但也好过真的把那周书柳娶进家门,面对一个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的女子,整日的嫌弃指责要好。
她虽然很有手段,但却仿佛从来没使在他们身上。而且,她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他的病,有人嫌弃他,鄙夷他,有人同情他,心疼他。可无论是鄙夷还是心疼,看他的眼光都是异样的。只有她,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虽然冷淡,却是他期待已久的,被平常对待的目光。
自从服了她的药,他的身子骨慢慢好了起来。而对她,再没有怀疑与不信任,竟慢慢生出了一种倾慕之情。
此刻他只觉得胸口像是一锅沸水,头顶几乎要冒出白烟。
可他仔细一想,她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他是李府嫡子,虽有沉疴但也渐渐痊愈,自己没什么配不上她的。
她在李府,到底是借居。可若是她嫁给了他,就可以永远住在李府。
他为什么要再自卑,掩饰自己的心意呢。可他才一抬眸,将到嘴边的话,便被她如冰窖般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姑娘救了惜安的性命,恩情岂是那些身外之物就能还完的。”
任素言不想再与他兜圈子。她不可能接受李惜安的心意,如果不早一点儿,让他彻底死心。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越陷越深。
于是她道:“当初李夫人让我在李府众多别院中选一处居住,我选了芳竹馆,看中的就是这里宁静。你若想报恩,以后就不要在芳竹馆门口的亭子里弹琴了,毁了清静。”
李惜安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尴尬的笑道:“是惜安失礼了。”
“没什么失礼不失礼。你是李府的少爷,我是借居在府上的外人。这样要求你,是我失礼。只不过我叨扰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到时候,你想在那亭子下,弹多久琴,就可以在那里弹多久。”任素言淡淡说道。
李惜安的脸色陡然变了样,他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她才会选择离开,忍不住急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任素言颇是不解地望向他,漫不经心道:“我来京城,是有事情要做。等到事情做完,我自然会离开。”
李惜安错愕的看着她,邱雪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从未提过要离开,以至于他从没有想过她会离开。她突然这么说,李惜安顿时慌了神,这才发现自己除了知道她叫邱雪外,对她一无所知。
她不是顾忌他,才委婉拒绝。她是怕他拖累。
李惜安一时苦涩涌上心头,尴尬的笑了笑,微微拱手行过礼,便仓皇离去了。
任素言轻叹一气,才转过身,琴儿便迎了上来:“姑娘,我从未见过我家少爷这副模样。想必他对您……”
任素言斜睨了她一眼,琴儿立刻识趣的闭了嘴。她被夫人派来伺候这位姑娘,却总摸不清她的脾性。李惜安生得眉清目秀,鬼门关走一遭后,这大半年的时间,人长高了不少,多了几分少年风骨。
他是李府的独子,就算不入仕,身份地位都不差。
看样子,他是真的对邱雪姑娘动了情。
若是她应下,李国公和李夫人也绝不会反对。往后她做了李府的少夫人,可不比做李府的恩人要快活的多。
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连李惜安都嫌弃。
“我这不必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任素言吩咐了琴儿一句,便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才踏进里间,便听见一阵声音从床榻边响起:“看来这李府的小少爷,对你动了真心。”
任素言瞥了一眼半躺在床上,手腕托着脸颊,神态自若的男人,又瞥了眼不远处大敞的窗户。
隐隐的惊讶过后,抬步去掩上窗子,低声道:“你怎么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