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贵妃半跪在地上，充满仇恨的目光望向李皇后和傅忆心。
皇帝轻叹了口气，示意宫婢将她扶到一侧的软榻上，沉声道：“方才邱雪……”
他抬眸，深潭似的目光，落在任素言身上。任素言总感觉他这目光意味纷杂，像是在看一个身份贵重的人，寄托了无限的信赖，却又想不透为什么。
她不过是李府收的一个义女而已，何德何能得到皇帝这般青睐。
“顺贵妃出事时，小女刚好经过，目睹了一切。或许丞相大人和贵妃娘娘觉得我是李府的人，说话不可信。但是我还是得说，贵妃娘娘不是被公主殿下推下去的，推她的人是公主身畔的宫婢。”
任素言一双美目盛满冰霜，望向红鸳：“红鸳。”
“冤枉，奴婢冤枉！”红鸳跪着爬到顺贵妃的身畔，“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哭成了泪人：“贵妃娘娘，奴婢叫红鸳，是您的人啊。奴婢怎么可能会害您？奴婢是被冤枉的，分明是有人想让奴婢做替死鬼啊！”
红鸳曾是玉华宫的人，顺贵妃见她识得大体，将她从低等的洒扫宫婢，提携到自己身边，没过几日便以贵妃身边的贴身人的名义，送去忆心阁伺候傅忆心。
顺贵妃知道皇帝对傅忆心多么上心，所以才留红鸳在忆心阁为她打探消息，刻意与这位自幼流落民间的表妹交好，博得皇帝的欢心。
红鸳没少给她打探消息，自然是她的人。顺贵妃当然不信红鸳会害她，她就是被人推出来的一只替死鬼而已。
顺贵妃冷声道：“谋害皇嗣，何等大的罪名。皇上，您觉得一个小小的宫婢担得起吗？邱姑娘说，看见红鸳推了臣妾。但臣妾身畔的宫婢，却看见是忆心公主推的臣妾！”
说罢，她的目光投向红菁。
红菁当即跪下，回道：“回皇上，奴婢，奴婢的确看见是忆心公主推的贵妃娘娘。”
“你胡说，我何时推过贵妃娘娘？”傅忆心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给逼红了眼睛。
面对红菁泼来的脏水，她又百口莫辩，只气得浑身发抖，绝望的看向任素言。
“奴婢亲眼所见。”红菁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傅忆心，答道：“冤有头债有主，公主应当知道，上一回儿真正要害你的人不是贵妃娘娘，您怎么能把这笔账算在贵妃娘娘的头上。”
任素言望向恍若置身事外的傅琮，他神色如初，显然并不在意红菁的话。
他静静在一侧，站了许久，始终不发一言。
傅忆心安然无恙，皇帝当他懂得分寸，只是想借机陷害李皇后，伤害了傅忆心，并不是真的枉顾她的性命，因为他不相信在自己偏爱下长大的儿子，会是这么疯狂，谋害血亲之人。
但他终究还是拿亲人做了赌注，此刻为傅忆心辩护，只会让皇帝觉得虚假。可他若站在顺贵妃那方，更会让皇帝心寒。
他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他像是察觉到任素言的目光，朝她望去，唇角勾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在问：“这次，你又有什么办法？”
任素言淡淡一笑，往前走了两步，眸子如极寒之地的冰雪，斜斜睇向红菁：“是吗？你看清楚了？”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可越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藏着吞人不吐骨头的杀机。
红菁被她问得有些心慌，垂眸，将脸深深埋下，道：“奴婢，奴婢看清楚了。”
任素言冷笑一声，道：“事发之时，我和皇后娘娘恰好经过。或许红鸳动作隐秘，不为你们察觉。但当时你站在顺贵妃的右后方，忆心公主站在贵妃娘娘的左前方，按照道理，你的视线应当被顺贵妃遮了个全全。就算真的是忆心公主动的手，你又怎么可能看得见？”
红菁面露慌色，手紧紧地抠着地板。就在这时，傅忆心身侧的宫婢站出来说：“邱雪姑娘说的对，当时红菁站在贵妃娘娘的身后，我站在公主身边，只能看见她的肩膀，她的位置，莫说看见公主动手，只怕连公主的脸都看不到。”
任素言了然一笑，淡淡道：“红菁，你真的看清楚了？”
“奴婢，奴婢没看太清。只是隐约，隐约看见……”红菁说不下去了。
见这个谎言不攻自破，任素言含着三分寒光的眼神从傅琮脸上滑过，她转了个身，鄙夷且不屑道：“说起来，这幕后之人可谓是费尽心思。嫁祸忆心公主，可又偏偏挑在她从昌庆宫出来的时候，不就是想将皇后娘娘拉下水，一石二鸟吗？”
她淡淡一笑，声音落在傅琮耳里，愈发尖锐刺耳：“只是这样的手段用了一次，再用第二次，也太不高明了。”
“你别仗着自己如今成了李府的义女，就可以在这里血口喷人。”文鸿运声若洪钟，恶 地威胁道。
任素言低眉浅笑：“小女指的又不是文府，丞相大人何苦动怒？”
“皇上，总而言之，臣不相信一个宫婢敢对贵妃娘娘下手。就算真的是红鸳所为，背后也一定有人指使。红鸳就只在玉华宫和忆心阁待过，难道贵妃娘娘会让红鸳去推她吗？”文鸿运甩了甩衣袖，再也控制不住内头的怒火，连说话都恶 的。
傅琮闻言，遥遥对上任素言的目光，微微颔首，平静的眸色下，那股得意，简直让任素言想要揪住他， 地暴揍一顿。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无情的 。
就算傅忆心不是他的亲妹妹，当初可是她以身相救，才能助他逃离大岳，否则他早被国都城前的弓弩手给射成糖葫芦把子了。
恩将仇报，还报的这么心安理得。
她真替傅忆心不值。
任素言知道傅琮为什么得意。
他道貌岸然惯了，能让文府对他这般鞠躬尽瘁，可见他多么得文府信赖。就像皇帝觉得他只是不顾傅忆心的同意，逼着傅忆心帮他演了一出苦肉计，并不是想要谋害傅忆心。文府也难相信，傅琮需要文府，他犯不着冒着和文府决裂的风险为一个还未出生，不知男女的孩子下手。
就算顺贵妃的孩子出世，等他成人还需要十多年的光阴。皇帝年岁渐高，东宫之位等不到她的孩子长大再立。文府不会为一个毫无希望被立东宫的外孙鞍前马后，却依然会为七分把握在手的外甥奔波。
只有敌人才是最了解敌人的。任素言知道他的胸口藏着的是一团多么恶心的毒蛇卵，他自私，多疑，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连救了他的亲妹妹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顺贵妃肚子里的威胁。
纵使文府为这个孩子，不再为他筹谋的几率很小，他还是会出手。
因为在他眼里，任何有几率成为威胁的苗头，都该被扼死。
任素言知道，想要暴露真相，必须拿出证据。
而这个证据，就在哭得几乎让她都觉得可怜，心肝乱颤的红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