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他们金钵,便是将他们贬为乞丐。可金钵乃是御赐之物,他们就算乞讨,也无人敢往御赐之物里放那些油腻之物。皇帝赐金钵,便是告诉世人不准施舍给他。
任素言微一欠身,恭敬道:“这样就全了皇帝君无戏言的威名。”
皇上露出了淡淡笑意,唤来身边的宦人,吩咐道:“去告诉杜成旺,一切就按照她说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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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任素言还未踏出长定宫,玉华宫里的人便得知了文建德伏击硕王,被反杀斩首,皇帝下令将文府一众人等打入天牢的消息,顺贵妃几乎当场晕厥。
丧子之痛,令她这段时间心神恍惚,时常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皇帝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为她请脉,命她在玉华宫中歇息,无事不要出玉华宫。
说白了,就是软禁。
得知这个消息,她吵嚷着要去见皇上,却被守着宫门的侍卫毫不留情给“请”了回去,说是皇上体恤,让她静养,不易出宫。
侍卫再一次将她往回“请”,很明显是不耐烦了,加重了力道, 地一甩胳膊,将她推到在地。
红菁双眼泛起泪光,慌忙去扶她。顺贵妃气血本就虚弱,眼下情绪不稳,便生出头晕目眩之感。
她站不稳当,只虚弱的倚在红菁的怀里,听到侍卫不耐烦地吼声:“小的还是奉劝贵妃娘娘消停些吧。文丞相过去多有僭越,却被皇上圣心包容,可这一次他竟想杀了大岳的硕王,挑起两国战端。皇上怎能容他?贵妃娘娘若是识相,就回宫好生养身子,皇上兴许会念及旧情,饶您安度余生。可若是您再这般不知好歹,只怕您也要被赶出宫去,跟着文家人一同去街头做个要不来饭的乞丐了。”
“乞丐,什么乞丐?”顺贵妃惊愕的问道。
那侍卫斜斜地睇了她一眼,冷嗤一声,眉目间的盛气凌人让顺贵妃觉得有些熟悉。那可不就是她最喜欢用的表情嘛?
眼尾微微下垂,唇角牵着一丝冷笑,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人。仿佛自己永远站在高处,不会跌倒下来。
可她忘了,那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殊荣。一旦皇上不再垂青文府,她也会像一只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蚂蚁,垂死挣扎,却无力挣脱。
“皇上已经命人前去大理寺传话,赐贵妃娘娘诸多亲眷各金钵一只。圣上什么意思,贵妃娘娘不会不清楚吧?”侍卫冷声道。
顺贵妃脚下一软,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红菁身上。金钵?皇上这是要将他们贬为乞丐啊!一个端着御赐金钵去乞讨的乞丐,无人敢施舍。
皇上这是要活活饿死他们!
这就是皇上曾经答应先皇后,对文府的一世庇佑吗?
他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却要活活逼死他们。这样的死法,比刑场上的那一把铡刀来的屈辱多了。
红菁扶着她回到了寝殿,为她熏上了静心香,又去命人去端药。
过了片刻,却没见有人奉上汤药。等红菁去查看之时,发现那些宫婢们正聚在一起说笑,无人肯动身。
她高声斥责了两句,却只落了几个白眼。宫婢依旧我行我素,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
红菁气红了眼,只得自己去了膳房。煨药的炉子,没人添炭,已经凉透。她忙着回去照看顺贵妃,匆匆盛了碗汤药,便回了寝殿。
寝殿内,顺贵妃脸色苍白如纸,满头青丝披在肩头,有些蓬乱,她呆滞地看向面前迎着窗子渗进来的风而不断飞舞的纱帐,目光涣散。
突然间,她瞳孔骤缩,眼球布满如蜘蛛网一般的血丝,一双凤眸瞪得 。
红菁端着汤药走进,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她猛然伸出手,打翻红菁手中的汤药,刺耳的尖叫声似乎要将空气撕裂。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顺贵妃猛然将深深埋下的头抬起,眸间狠厉之色乍现,咬牙切齿的说道:“害了本宫的孩子还不够,他们还想毁了本宫的母家!”
红菁见她只是发了狠,精神还算清醒,趴到她的芙蓉榻边,失声痛哭:“娘娘,皇上才宣布对丞相大人的处罚,未过半个时辰,咱们玉华宫的人便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顺贵妃恍若未闻,只问她:“你说此事,可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红菁摸了把眼泪,抽噎道:“三少爷去灵法寺,分明是为了替大少爷和敏小姐报仇,是冲着李府夫人和邱雪去的。他怎么可能会伤及到大岳的硕王?”
顺贵妃 地点头:“建德那孩子虽然鲁莽,但绝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爹爹更不会让他去做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情。一定,一定是皇后在陷害我们,一定是!”
红菁哭诉道:“当初圣上裁断,娘娘并非被忆心公主所害。可红鸳一个低贱的宫婢,怎么可能会敢谋害娘娘呢。奴婢不信,不信那件事情与皇后娘娘无关。眼下丞相大人铃铛入狱,文府有灭族之危,娘娘在后宫也举步维艰。这一切,一定是皇后娘娘和李府所为。娘娘,您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让那小人得道啊!”
顺贵妃闻言,一双黯淡,毫无光彩的凤眸,渐渐泛起晶莹的泪光。她双手攥紧拳头,细长的指甲陷进肉里,斑斑血迹顺着掌心滴落。她恍若未觉,朝红菁道:“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皇上。”
“可守门的侍卫,不让我们出去啊。”红菁哭丧着脸,无助的说道。
顺贵妃一字一顿的说道:“本宫一定要为爹爹讨回公道,若是他们不让我们踏出宫门,那便在宫门前喊,直到皇上听到为止。”
红菁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而下:“贵妃娘娘身份贵重,怎能做这种事情?”
顺贵妃抿唇一笑,只不过那抹笑意,极为狰狞:“若文府灭族,本宫一个此生不能再孕的女人,纵使有贵妃的身份,又有何用?本宫只能全力一搏,就算搏不来结果,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任素言和李夫人正往宫外走,经过玉华宫时,遥遥地就听见了顺贵妃凄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