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冥山归来,骏马一路行到硕王府。
明天便是除夕夜,后天便是硕王迎娶任素言的日子。不管这桩婚事是否郎情妾意,毕竟硕王是皇子,任素言又是一品大将军的嫡女,虽然时间仓促,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此刻齐鸣正站在院子里,盯着下人们挂红绸和灯笼。
知道硕王去冥山祭拜明妃,他早就吩咐了婢子在硕王房里烧了一炉炭,煨了一壶清酒。他大概没想到硕王会把任素言带回来,见到二人一同走进来时,怔了一怔。
硕王吩咐他道:“去把后院梅树下的那坛梅子酒挖出来。”
他径直走进房内,任素言紧随其后。
齐鸣望着两个人的背影,竟觉得有股难言的和谐。他摇了摇头,赶紧吩咐下人去挖酒,不多时,便有婢子端一坛酒和一些果脯过来,摆在食案上,又将那坛酒,倒入火炉上的壶中,煨着。
收拾妥当后,婢子掩上门退下,任素言和硕王相对坐在食案的两侧。
等壶上冒出热气,任素言掀开壶盖,分别为硕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硕王端起酒杯,意味绵长的看了她一眼,一饮而尽。任素言也不甘示弱,举杯灌去。陈酿的梅子酒,味道清冽,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任素言天生酒量好,几杯酒下肚,未曾有不适。
反观硕王,两颊泛起酡红,端着酒杯的手,摇摇欲坠。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盯着手中的酒杯:“幼时,母妃总说,我长大后,一定要娶个贤淑的妃子,相敬如宾,不要待人家刻薄,不要惹人家伤心。我想,母妃说这些话时,应该是伤透了心吧。”
他“扑哧”笑出声,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日日倚在宫门前,抱着新绣的荷包,等着父皇去看她。我做完功课后,会陪着她等。从朝阳等到日暮,父皇没有来过。我五岁的那年,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任素言放下酒杯,静静聆听。他眯着眼睛,唇角微扬,一如无数次对她露出的那种笑容。
那不是笑容,那只是一层坚硬的外壳。
“宋公公最后去的那次,母妃特意盛装打扮,她以为自己终于被父皇记起了。没想到宋公公带去的是一杯毒酒和一纸圣旨。”
任素言沉默的听着,时不时帮他再斟满酒杯。
“母妃没有机会喊冤,或许她根本不想喊冤。她喝下那杯毒酒时,我就躲在不远处的屏风后。”他漠漠然的说着,目光里有无尽的悲悯,可他的眼睛仍旧是微微眯起的,“如果我当时跑出去为她喊一声冤,如果当时我能跑出去夺下那杯毒酒……”
“结果不会不同。”任素言静默地接过他的话,又为他续了一勺酒。
突然下巴一阵锥痛,他的手指紧紧地捏在她的下巴上,巨大的力道,像是恨不得把她捏碎。
“你怎么知道?”
“你夺下一杯,皇上会赐另外一杯。人呐,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皇上既然决定下旨赐死明妃,至少铁定怀疑她残害皇家子嗣。就算她没有,五岁的你,拿得出证据吗?”任素言强忍住下巴上的痛楚,定定地看着他。
硕王猛然松开她,一一地灌了一杯酒。
任素言好似明白了他为什么同意娶她。因为她敢为自己的父亲喊冤,她跪在院前幼稚而固执的行为,是他这辈子最后悔没有去做的事情。
“丫头,你以为你跟我去北境能改变什么?本王告诉你,太子想要大将军的项上人头,我或许会帮你一把。但如果是父皇想要大将军的人头,我一定亲手割下他的头,送到父皇跟前。”硕王冷声道。
“你不造谣诬陷,皇上不会要父亲的人头。”任素言硬声道。
硕王呵呵笑出声,挑起她的下巴,眯眼道:“费渊出逃,可不是我诬陷造谣。那可是三万大军,你觉得父皇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大将军吗?”
任素言擒住他的手,微微朝前探身,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轻声问:“你会帮我吗?”
“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这个!”她微闭双眸,缓缓贴上他的唇。
这样紧贴了许久,她缓缓退开,额头抵在他的额前,湿漉漉的睫毛低垂。
“小女不是倾城之姿,不知比不比得上环燕楼里的那些美人。”
“你疯了?”他双眸慵懒的阖上,唇角微微扬起。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侧火炉上的清酒,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
“我敢给,就看王爷敢不敢要了。”她的双手攀上硕王的脖颈,殷红的唇再一次抵上他的。
桌上的酒杯滚落在地,两人相拥深吻。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耳朵,似在勾勒她耳朵的轮廓。
她主动的投怀送抱,很快变成被动的缴械投降。他的唇攫取着她的舌头,一一着。
渐渐地,挡在中间的食案成了阻碍。两人一边吻着,一边滚落到地上的羊毛毯子上。
耳畔交织着呼吸声和心跳声,鼻尖是清冽的酒香。
硕王的睫毛刷过她的脸颊,亲吻着她的脸颊。他抬起头,望着她湿漉漉的红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轻笑:“丫头,你这是在玩火。”
没有轻纱幔帐,没有锦缎绸被。一瞬间腰间的丝绦被解开,她唯能感受到薄毯下地板的冰凉。
鸳鸯交颈,翡翠一一。一时汗光点点,发乱松松。
一时事毕,她缓缓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好,整了整发髻,摸了摸微烫的脸颊,望着躺在毯子上酣睡的男人,目光流露一丝浓郁的哀伤。
她总气恼于他的风流行径,没想到最后,竟是她先乘人之危。
不慌不忙的将一切收拾妥当,把硕王扶到食案前,她才推开了门。
齐鸣还守在院子里。婚事仓促,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因此硕王府的下人几乎要通宵忙碌。
见她出来,齐鸣立马迎上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今时不比往日,如今她是硕王未过门的正妃,日后便是他的主子,怠慢不得。
“王爷喝醉了,吩咐下人准备些醒酒汤吧。”
齐鸣颔首应下,她便独自离开了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