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硕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柩透出日光，天已经大亮了。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方才发觉自己昨夜是彻头彻尾的醉了。
只记得和任素言一杯一杯的拼酒，而后便全然记不起了。他揉了揉脑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幕香艳的场景。一种古怪的想法涌入心头，他扯着嗓子喊来齐鸣，问道：“那丫头，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夜半。”
“夜半？”
他怔忪了片刻，突然扑哧笑出声，暗自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我竟然会做这种梦，还是和那丫头，真是可笑。”
齐鸣听得稀里糊涂，于是跳过这个话题，说道：“今天是除夕夜，皇上圣体欠安，不让诸位皇子入宫。不过王爷，您是否要入宫看一看皇后娘娘？”
“不必，明日大婚，后天本王便要带任丫头进宫给父皇和母后奉茶，到时候再见吧。”他掀开被子，站起身。
“府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齐鸣答道：“差不多都准备好了。请柬已经送去各府，不过，还有一份，不知道该不该送？”
硕王抬眸，问：“哪一份？”
“东宫的那一份。”
硕王一怔，随即笑出声：“太子若肯赏脸，咱们硕王府必定蓬荜生辉。”
齐鸣顿时心领神会，回道：“那我这就派人往东宫送请柬。”
有婢子进来，扯上屏风，为他更衣，束发。齐鸣站在屏风的另一侧，百感交集。
等到硕王梳洗完毕，遣散婢子，从屏风后侧走了出来，看到齐鸣愁容满面，不由问道：“你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臣想不明白！”齐鸣直言不讳。
“想不明白什么？”
“王爷已经有虎符在身，皇上废东宫的目的昭然若揭。您压根不再需要任府，而且北境费渊出逃，惹得皇上怀疑。臣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娶任大小姐。”齐鸣道。
虽说任素言未曾过门，可她与太子的青梅竹马情早就是国都城里的一段佳话。如今她嫁到硕王府，皇上赐婚仓促，坊间流言纷纷。她虽不是二嫁，却好似是二嫁。
况且如今任府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太子弃之不顾，他却还想接过来。要知道，此去北境，王爷若是能坐实费渊出逃乃是任承明谋逆的策划，取得任承明的项上人头，凯旋而归，东宫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可他偏偏要娶任大小姐，她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跟着去了北境，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大岳并无太多统帅，大将军在北境征战多年，对地势战术十分了解。如今北境战事迫在眉睫，大岳还需要大将军。父皇只是觉得费渊出逃有疑，并不一定要大将军的人头。若是我能从中化解，一能让父皇觉得我胸襟宽阔，二能赢得大将军的忠心。这可比拿了他的人头，有利的多。况且，我初到北境，以大将军女婿的身份，你不觉得更容易获得将士们的信任吗？”
他娓娓道来，齐鸣听着，也觉得有理。只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硕王这样做，好像只是绕了一个大弯儿，让事情变得棘手了一些。
“而且，任府那丫头，有气魄。我想把她留在身边，看看她究竟要靠什么对付我。”他的目光瞭向窗前，深邃而悠远。
“既然府上准备的差不多，这个除夕夜，便让府里的下人好好过。去吩咐准备膳食吧，今日不必再让人来侍候。”
他挥了挥手，示意齐鸣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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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任素言在任府过得最后一个除夕，然而老祖宗身体抱恙，任承明不在国都，任朱婉又因为贵妃侍疾，并未归府。大年初一，是任素言出嫁的日子。老祖宗吩咐，各房就在各房守岁，不必去茗月轩请礼。等到次日，要忙活的事情更多。
因此今年的除夕夜过得十分冷清。
任素言倒不觉得有什么，冷清何尝不是一种宁静。
外头鞭炮声遥遥传来，静心苑前的大红灯笼暗自闪着光辉。
李氏为她的婚事操劳了一天，子时还要起夜为她梳发，被她劝着早早的歇下了。
任素如跑过来，与她并肩坐在床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布上偶尔闪烁的火光。
“兄长去宿卫皇宫，下半夜才能回来。长姐，人家都说出嫁的姑娘，头一天晚上不能睡觉，正好是除夕，你就当守岁了。”
她微微笑道：“是啊，过了子时，要由家中的长辈梳发，接受长辈们的祝福，等着夫君来迎娶，头一天晚上自然不能睡觉。”
“长姐，你此去北境，什么时候能回来？”任素如晃着腿问道。
她抬起清眸，望向窗外，眸底滑过几丝怅意：“等北境的战事结束，我会和父亲一起回来。”
“回来，你回得也不是这个家了。”任素如失落的说。
她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把妹妹的头揽到自己肩上。此去北境，完全是她孤注一掷。前方究竟是怎样的磨难和危险，她是否能和父亲一同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她摸了摸肚子，心中暗暗期盼，这一切都能好起来。
她握紧任素如的手，说：“长姐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我不在的日子，你也该学着长大，凡事多长个心眼。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成熟的素如。”
两姐妹正说着贴己话，青支走了进来，端了个小匣子，说道：“韦夫人派人送来的礼，说大小姐的婚事匆忙，她来不及准备，送来这个，还让你不要嫌弃。”
任素言打开匣子，但见里面躺着两个大红色的荷包，上面的鸳鸯绣得活灵活现。
皇上赐婚的旨意昨日才下来，她今夜就绣好了两个荷包，可见她的用心程度。
任素言不由得吩咐任素如：“如今的二婶婶贤淑大度，你该多与她走动走动。”
突然，悠悠空灵的钟声遥遥传来，窗口的天空绽放着绚丽的烟火。
她抬起眸，沉沉地看着明亮的夜空，渐渐又飘起柳絮般的飞雪，目光似有无尽的惆怅。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晚，却格外的多。
她喃喃道：“子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