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赶到门口,看见兄长与二叔正在门前与硕王寒暄。
往他身后看去,的确有两辆载满礼物的马车。任素如跟在她身侧,探头望去,悄悄附在任素言耳边说:“这阵势,哪里是谢礼,分明像是送彩礼来了。”
“休得胡言!”任素言轻拍了她的胳膊,示意她回房。
任素如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
她整了整衣袂,慢步走进,听见兄长说:“保护公主,乃是臣之职责,王爷若是言谢,便真折煞臣了。”
硕王呵呵笑道:“本王既然带来了,岂有再带回去的道理?”
“日前小女溺水,为王爷救下。为答谢王爷,特携礼登门谢恩。王爷先是收下,而又退回。如今王爷携礼而来,谢兄长救公主之恩。可保护公主是兄长的职责,这礼我们任府收不得。王爷既然能退别人的东西,又为何不能把别人不能收的东西带回去?”
她盈盈走上前,分别冲任承忠和硕王各行了一礼。
硕王呵呵一笑,朝她道:“任姑娘,伶牙俐齿,本王甘拜下风。”
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人驱车离开。可是他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明摆着是想赖在这儿了。
总归是王爷,他们不敢怠慢。任承忠微一抬手,将他让入府中。
任府的人对他都十分戒备,自然话不投机,不过一会儿,他起身告辞,却点名要任素言相送。
任闵皱了皱眉,点头默许让任素言送他离府。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任承忠阴阳怪气的问:“闵儿,若是你父亲在,看到素言这个样子,他会怎么做?”
“二叔这话,我有些听不大明白。硕王与公主都是皇后抚养大的,情谊深切。他来,为答谢我,与素言有何干系?”任闵回答。
任承忠冷哼一声:“大哥拥护太子之心,满朝皆知。你身为朝中官臣,与父亲共拥太子,结果却暗下亲近硕王。素言与硕王举止亲密,你非但不加以阻止,反倒纵容。你若不能悬崖勒马,疏远硕王,等到你父亲回来,你让他以何颜面去面对太子?”
“二叔,这是在为我们考虑吗?”任闵淡淡道。
任承忠斜斜地看他一眼,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模样:“你父亲不在家中,我身为叔父,自然要事事为你们考虑。”
“那秋猎时,素言被二婶婶诬陷,你为何不为她考虑。大理寺走水,素言险些葬身于火海,你非但不为她考虑,还在圣上面前为大理寺卿周铮开脱。二叔对于太子,或许是个忠臣。可对我们而言,绝不是位好叔父!”
任闵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过去他念及任承忠是长辈,对他多有敬重。可这些日子,看他对待素汐素墨两姐妹的漠然,对待云氏的无情,任闵对他已经好感全无。
周铮是东宫的人,大理寺莫名其妙的走水,是否与东宫有关,他不敢深究。可是秋猎时,太子对素言落井下石确有其事,这样算来,素言在猎场遇刺,说不定也与东宫有关。
任闵不知道任素言究竟与太子之间发生了什么,竟让张贵妃与太子对她痛下杀手。可现在父亲兵权尚在手中,他还是护卫皇宫的一品大统领,太子便敢这样做。若是日后他登上大统,任府还能否在这世间有一席安乐之地?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父亲曾经的选择。
如果像素言说的那样,他们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往后又要如何挽救?
这边任素言送硕王出府,她跟在硕王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男子宽厚的背影。
“王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硕王闻言,停下步子,转过头,一脸云淡风轻:“怎么,现在你就害怕了?”
“您不是就想得到家父的兵权吗?你现在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任素言对上他的眸子,鹰隼般的眼神恨不得透过他的双眸,刺入他的心脏。
硕王俯下头,淡淡娟娟的笑开。
“您想让天下人认为,硕王府与任府关系密切。这种误会,对任府没有好处,对王爷更没有好处。任府倒戈,便成为东宫的叛徒。皇上最看重的便是父亲的忠诚,如今你所做的,会让父亲在皇上面前失去忠诚。一代武将,没了忠诚二字,北境十万大军,你以为皇上还会放心交在父亲手上吗?
王爷曾让我猜,你对得不到的东西会怎么做。我想您会选择毁掉吧。可是王爷,父亲若在皇上面前失信,任府遭难,兵权被皇上收回。这一切,对您是件好事吗?任府的这份兵权被皇上收回,王爷有把握能落到自己手中吗?太子麾下武将众多,他可以推举出许多人来接手这份兵权,而王爷却没有人拿可以去争这份兵权?”
她语句铿锵的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可她的目光却异常的坚定。
“姑娘说得好有道理。可这些都是任府化作白骨后的事情,就不劳姑娘为本王费心了。”他睥睨着她,目光漠漠然,似乎她说的这些,丝毫影响不到他。
“你……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到,本王现在压根不需要你了呢?”他慵懒地笑道,廊外的斜阳打在他的眉角,一双英眉像是两道刀锋,“四弟这些年,受父皇之命,管理马场,为边境输送战马。若是任大将军的兵权被收回,父皇又怎么会安心将其交到一个武臣手中。我们皇家的兵权,自然由我们皇家的人来管最好。”
四皇子衡王置身于夺嫡之争外,与太子也算交好,可他实际上却是硕王的人。如果任承明的兵权被剥夺,那么最合适的人便是衡王。身为皇子,他理应扛起保护边境的重任,太子与他算是交好,也不会反对。
最后得益的人却是硕王,得到衡王的支持。他便不用在乎东宫之位,即使太子登上帝位,他也有能力反了他。
难道任府在这场庞大的夺嫡之争中,就只能成为一堆炮灰吗?
她筹谋了那么久,没想到改变不了任府的命运,反倒让前世悲惨的结局加速而来。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目光流露出无力的哀切。
“扑通”一声,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硕王眼底滑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他低低地笑出声,盯着她低垂的睫毛,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放过任府,我随你驱使。”
硕王眉头一挑:“你是手握数万大军的大将军,还是能令父皇下一道废太子另立的圣旨?”
任素言埋下头,眸中的亮光越来越黯淡。若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今生的轨迹不同于前世,能够收敛一些,不与东宫撕破脸,不与这个王爷有所牵扯,或许任府不会那么快的陷入困境。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啊。
可是,她一介女子,除了会些武功,在硕王的夺嫡征程中压根帮不上什么忙。这样的她,拿什么筹码和他交易。
“姑娘,从前担心本王过河拆桥。如今因我们二府亲近,父皇会对任府不利,故而求助本王。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太过自相矛盾了吗?”他冷冷笑道。
“我现在换了想法,我赌王爷比太子仁德,不会过河拆桥。这次,我真心实意的愿意帮王爷得到父亲的兵权,只要王爷就此停手,我这条命,从此便是王爷的了。”她双手交叠放在额前,深深地弯下腰,磕了一头。
“你的命?”硕王冷笑一声,道:“本王要你这条命,有何用?”
语罢,他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