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入春,天气不再酷寒。过了那么久,这军中有将军带三万大军携粮草 逃的事,估计也该传到突厥军中。北境如今战事定为吃紧,只怕任大将军想对王爷下手,也分身乏术。”
清亮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他们回头望去。
硕王看到一位身披狐裘,面容苍白的男人走近。他鼻梁高挺,瞳仁呈褐色,眼窝微陷,他不是大岳人,竟是突厥中少有的美男,可他的装扮,浑身的气度却有一种温润如玉,恬淡优雅的感觉。他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的身侧站着一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把长弓,面色一如他般苍白,双眸间却是异于常人的成熟与冰冷。
硕王看了眼任素言,看她这模样,是与来人认识的了。
这倒真好玩了。
他微挑眉头,轻笑出声,似是嫌恶的把手挪开。
“叛国通敌,罪加一等。你们任府纵使有上千条命,只怕都不够杀的了。”
他紧紧地盯着任素言,声音不高,却刚刚好能落进祁放的耳中。
祁放微一拱手,坦然道:“大岳虽与突厥交战多年,可民间生意往来,只要合律法,有通国文书,并非不可。在下只是个生意人,王爷误会了。”
“误会?听先生之言,似乎对我大岳国事了如指掌,这是一个生意人能做到的?”硕王冷声道。
祁放微微一笑,颔首:“倒卖布匹,车马的生意人或许做不到。可倒卖信息的生意人怎么会做不到?江湖不分国界,我们做的是江湖上的生意,从不招惹朝堂之事。若非阿言需要,王爷以为我愿意淌这趟浑水吗?”
任素言脸色微一沉,余光接受到硕王灼热的目光。
“阿言…”硕王眯起眼睛,瞳仁隐于眼皮后,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听他轻佻道:“看来王妃,是当真红杏出墙了。”
任素言脸上一僵,未曾言语,祁放又是淡淡一笑,并不否认,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只是在下的小书童,将那些人骇跑。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折返。我这小书童就算有以一敌百的能耐,可箭筒里的箭却不够用了。”
他抖了一下二十背上的箭筒,里面只剩寥寥几根。
“在下的小船,就在不远处。若王爷想活着,有什么疑问便到船上问去吧。否则就等着被折返的歹人,砍成肉泥吧。”他语音微冷,淡淡瞥过硕王一眼,便自顾自转身信步而去。
在任素言面前,他仿佛永远都是拥着手炉的谦谦公子,可他这一番话,竟透着不把硕王看在眼里的狂妄。
任素言心中暗叹,微一侧头,朝青支示意,然后随着祁放而去。
硕王面容阴沉,嘴角却仍挂着僵硬的笑。他自来厚脸皮惯了,过去常去太子麾下的臣子家中,借公事之名,行招揽之意,被人以礼客气的送客后,他还能安然的赖在人家家中的事情并非没有。
可此刻,这个病秧子不过讥讽了一句,他便觉得怒火中烧。
高灵知道,这位公子的话虽是难听了点儿,却是正理。他们身上都受了伤,若那些人再折返,便真的没有抵挡之力。
于是劝道:“王爷,此地,着实不宜久留。”
硕王起身看着面前任素言和祁放并肩而行,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由起身,长袖一挥,跟了上去。
任素言和祁放走在最前面,信步朝船头而去。
祁放淡道:“这下子,可就更棘手了。”
任素言晓得他说的什么,微微咬唇,冷声道:“这绝对不是父亲派来的人。”
“你相信这不是你父亲派来的人又如何,要让你夫君相信才能釜底抽薪。如今东宫人人自危,你们任府已遭皇上怀疑有叛逆之心。若此刻再传消息入京,承林军袭击硕王,证据确凿,皇上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候……”
任府朝不保夕!
任素言眉头紧锁,越发觉得脚上的步子异常沉重。
“所以,我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入宫中。”她坚定的说。
“是啊,的确不能。 只是你不好奇,在这距离景城不过几日的深山老林中,怎么会出现承林军?”祁放缓缓说。
任素言道:“是啊,父亲在北境抗敌,因费渊出逃,带走了军中大半年的粮草。他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又如何会对付硕王。况且,我们此行走水路,路途尚近。父亲怕都没接到皇上的文书,他说不定都不知道此去北境支援的人是硕王,又怎会在此设埋伏?”
“是啊,出逃的费将军带领三万大军,至今不知所迹。大将军自顾不暇,怎会再对硕王下手!”祁放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一语点醒了任素言。
费渊出逃至今已有三四月有余。三万大军,如人间蒸发般,无迹可寻。他究竟是躲去哪里了,才能让三万大军不为人知呢。
从此处到景城,野山连绵,人迹罕至。若他带兵藏身于此,便如归隐山林,无人可寻。
所以那些与承林军装束无异的那些人,乃是费渊带走的逃兵?
那就证明,对硕王的下手的是费渊,并非她父亲。
任素言心头明亮,霍然抬眸看向祁放,但见他眸中一泓清水,眸光温柔和缓,正盯着她看。
她将要张口欲言,却听祁放道:“你以为,这些,硕王想不到吗?”
任素言垂下眸,硕王虽看似不正经,却才思敏捷,聪慧过人。这些,他并非想不到。可如果他不相信任承明,打从一开始便怀疑费渊出逃是受任承明指使,贼喊捉贼。
如今他受承林军袭击,就更加坐实了任承明的谋逆之心。
他想到这些,对她,对任府并没有好处!
“他知道,并不是一件好事。”任素言沉着脸道。
祁放轻咳两声,唇色发青,他裹紧了狐裘,开口间吐出几团白雾:“费将军是如何得知硕王会途径此处。他虽偷走了承林军的粮草,带走了三万承林军。可若他一直 藏于山林间,粮草总会耗尽,到时候三万大军,弹尽粮绝,他们唯有死路一条。这样算来,费将军领军出逃,得不偿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