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起眼,数着不断从水中探出的人头数,若是人少,她尚且可以冲上去打一架,若是人多,她便只好将他们引走,为硕王他们争取时间。
不断的有黑衣人从水里露出头来,越来越多,她此刻冲出去,只是死路一条。若她手里有把长弓尚可以远攻,可她手里只有一把硕王交托的软剑,只能引开了。
雨停了,天已经蒙蒙亮。她藏身的地方就在岸边,想必那些黑衣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任素言朝四周看了看,寻找着自己逃生的地方。硕王让她断后,不就想让她自生自灭吗,她偏要活着。
她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江畔丢去。石头落入江水中,果然引起了那群黑衣人的注意。他们警惕的朝四周张望,任素言又捡起一块石头,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脸上砸去。
那人“哎呦”一声,顺着方向看到了她,高喊了一声:“在那边!”
任素言握着软剑,提身要跑,却听见身后几声闷响,似是有重物栽进水中。她下意识停住步子,往后看去。但见那些黑衣人一个接一个的栽倒,或被铁箭贯穿了胸膛,或脑门被刺穿。一时间,几十个人,齐齐命毙。
遥遥有悠扬的古琴声传来,回荡在山水之间,似瀑布倾泻,又似林间鸟语。紧接着,便瞧见一叶扁舟,映入眼帘。站在船头的白色少年,手持白弓静立,是二十。
任素言眯起眼睛,待看清那少年,心头一惊,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琴声陡然而止,小船渐渐朝她的方向行来。任素言走到岸边,待船及近,问:“祁公子怎么来了。”
小船船头的帷帘被拉开,只听几声咳嗽响起,一个身披狐裘大衣的白面男子走出来。
“总归是赶上了。”他淡淡说。
二十扶着他走下船,走至她跟前。祁放垂眸看见她手中的折扇,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问:“硕王爷呢。”
任素言脸色微沉,道:“追兵太多,山上也有人,他沿岸逃了,应该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闻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眸光瞭向远方渐渐升起的柔橘色,呢喃道:“硕王爷也是有心了。”
随即,他吩咐二十道:“你去看看。”
任素言有些不解,待祁放又眸色深深的望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头突然明亮起来,随即跟着小二十朝硕王他们逃跑的方向奔去。
山上有人,他们一定不能上山躲避。她功夫不错,硕王让她断后,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夺不了她的性命,那些人的目的是硕王,和她纠缠不下,必定选择舍弃,继续往前追,而山上的人也会下山包抄。前后夹击,他们必有死路一条,而她却能侥幸躲过一命。
这是硕王的目的吗?他为什么要救她?或许他只是想让她断后,想让她自生自灭,不料竟然弄巧成拙。如若是此,他又为什么将唯一的武器交给她。
任素言来不及多想,握紧手中的折扇,拼命的往前跑,她只怕再晚一些,硕王他们便真的性命不保。
奔出一会儿,遥遥地便听见打斗的声音。任素言心头一惊,加快步子往前奔去。二十却是脚上一停,翻身跃上一根大树,架起长弓,冲她道:“我远,你近!”
见识过二十的箭术,知道他是要远攻,任素言未曾逗留,脚底如生风,一路奔向声音的源头。
硕王才刚走出一段路,便见有身穿铠甲的士兵蜂拥而来,见到他们便提刀就砍。他们几次险些被利刃割掉头颅,寡不敌众,眼看着已是穷途末路,忽而见眼前袭击的人一个个栽倒,那些士兵均警惕的看向四周,不断有些人为铁箭刺穿,栽倒在地。
那些人只当是硕王的援兵到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迅速撤退。
等到任素言奔到他们跟前时,已经不见那些士兵的身影。她看了眼脸上被划了道口子的硕王,眸中闪烁着些许异样的微光。
青支见她平安赶来,红着眼奔上来,一把抱住她:“小姐!”
她抚了抚青支的背以示安慰,低眸看见躺在地上的几具死尸,瞳孔瞬间放大,心头一阵慌乱,呢喃:“这些人……”
“是承林军!”硕王踢开一具尸体,从他的腰间取下一条方巾,藏蓝色的方巾上写着:“承”字。
前一世,父亲抱恙,朝中再无可以统帅承林军的将领,北境为突厥一欺再欺。她亲临沙场,带着承林军饮血茹毛,驰骋沙场。这样的装束,这条象征承林军的方巾,她也曾有过,也曾系在腰间过。
这的确是承林军的装束!可,怎么可能,承林军怎么会在此埋伏硕王,置他于死地。
“这不可能!”她拼命的摇头,冷声道:“这绝对不是承林军做的!”
“不可能?王妃乃是大将军嫡女,想必也曾在大将军身边见过这条方巾。除了承林军,又有哪支军会佩戴这条方巾。”高灵冷媚的嗓音响起,她的肩头受了伤,正在涓涓的流着血。
她捡起丢下的医药箱,从中取了一个药瓶,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顺手用硕王扯下的方巾,包扎住伤口。
“这的确是承林军的装束,不过绝不是承林军做的。父亲,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任素言斩钉截铁的说道。
就算任承明远在北境,对国都诸多事宜不甚明了,就算任承明仍一心一意甘愿辅佐太子,就算任承明真的想对硕王动手,但绝对不会在此时。若非硕王把那些人引上岸,运送粮草的这八艘船必将被全部击沉。
这船上的粮草可是北境将士的性命,父亲绝对不会为了朝中的夺嫡之争,罔顾北境数万将士的性命。
“大将军立场极为坚定的支持太子,如今朝中风云变幻,东宫之势渐颓。也难怪大将军都坐不住了!”硕王自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是本王不曾想到,大将军不仅罔顾北境将士的性命,更是罔顾大小姐的性命。看来过去大将军视你如珍宝,不过因你和太子有段缘,如今你嫁给本王,大将军是打心底不再把你当女儿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字字锥着任素言的心窝子。
她往前两步,脸色阴沉,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他,缓声道:“若非父亲在北境奋力抗敌,你们又岂会在国都之中安稳的明争暗斗,为那个高位你死我活。是,父亲辅佐太子,的确有千百万个想要杀害王爷的理由。或许,过去,父亲不少派杀手暗下对王爷动手。可这一次,绝对不是父亲。父亲自幼生长在承林军中,视士兵将领情同手足,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可能为了你们那些龌龊之争,罔顾北境士兵的性命。”
她捏紧拳头,犀利的目光对上硕王冰冷的双眸,一个似铁剑,一个似寒冰。
硕王站起身,手 地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地上那几具尸体,声音如从深冰底透过来的一样,令人脊背一凉:“本王只相信自己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