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也不知道任素言究竟是使了什么办法,她离开清水庵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有任府的车马来接她回府,说是圣上的旨意。
老祖宗年事已高,任朱婉入宫后,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李氏和韦姨娘出身卑微,老祖宗觉得和她们说不上话。如今正值弥留之际 ,便更觉孤独伶仃,经人偶尔提到过去时常与她说笑的云氏,才恍惚记起自己还有个可怜的儿媳妇。
云氏过去如何胡闹,唯独没惹过这个婆婆。这一想起,便觉得是心头一桩大事,又一念云氏在任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折了两个女儿,在清水庵又过了三年清苦日子,天大的错也该赎回了。
老祖宗便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向圣上请旨,求梁佑璋开恩,让云氏重回任府。她是先皇的姑姑,又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其要求也不过分。况且梁佑璋初登帝位,不听谏言,并未斩杀硕王,又迎任素言回宫为后,已经遭到群臣的不满。
若非云砾,温政,任承忠三人拥护他坐镇大局,朝中估计早就乱开了。
这云氏看似只是一个妇人,却是任承忠的妇人,云砾的胞妹,和温政的夫人又是表亲。赦免她的罪行,对三家算是一种褒奖。
于是梁佑璋便同意了老祖宗的请旨。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中了火云菌之毒的云氏还能活着回来,任府二房的韦姨娘早就成了韦夫人。云氏回到任府,身份尤其尴尬。老祖宗便让府中上下继续尊称她为夫人,继续住在岁云苑,一切用度只能比韦夫人好,不能比她差。
云氏如今两袖空空,膝下无子,早就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了。就算任府让她回来做个姨娘,她都一定满口答应。
她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云氏重归任府的消息传开,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两年,任承忠的仕途走的可谓是顺风顺水。过去的东宫和张贵妃只看得到任承明,而如今的圣上却视他为左膀右臂,更是摇身一变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子。
起先,他对任素墨的死还有愧疚,对任朱婉的威胁痛恨,可时间一久,他便发现自己和任朱婉只是各取所需互利共赢。他帮她在后宫占得一席之位,她帮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以至于他把任素墨的死当成了自己仕途明亮的转折点。
云氏被关在清水庵,一双女儿不在人世。任承忠身畔有个善解人意的韦夫人,膝下还有个儿子,小日子过得舒适,几乎快将她们娘仨儿给忘了个干净。
如今云氏突然回来,任承忠霎时间慌了。
这云氏住的岁云苑,他一次都没去过,偶尔从那里经过,他总觉得有一双目光,总带着瘆人的寒意看着他。
连续了几日,他终于坐不住,求见了婉贵妃。
“大人您怕什么?云氏再能耐,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落魄妇人。不过话说回来,她中了火云菌的毒,还能活到现在,倒还真是命大。”任朱婉斜倚在坐榻旁,缓缓眯着眼睛,由着丫鬟为她揉肩捏腿。
“贵妃娘娘,我只怕,只怕她是……”任承忠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斜倚在榻前的女子微微睁开眼睛,不屑的看向他:“怕什么?您堂堂大理寺卿,难道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吗?”
“可当年的事……”
话未说完,面前的女子一道森寒如铁的目光便斜了过来,他赶紧住了嘴。
任朱婉遣退了一众宫婢,缓缓站起身。
“时过境迁,二姐姐的尸骨估计都成了一抔黄土。难道您觉得云氏会用这个来算计您?二伯父当今可是圣上十分倚重的人,谁敢动您?况且这凡事都应讲证据,云氏没有证据,她的话,只会被人当做胡话。”
两三年已过,任承忠已经无法再将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和那个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任家三小姐联系到一起。是他亲手把这个女子送到如今的高位,也为自己找到了一棵依赖的大树。
他吞了吞口水,道:“只是云氏回府,我总觉得十分蹊跷。”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帮助云氏?”任朱婉媚眸一转,淡淡看向他。
任承忠点了点头:“云氏作乱,离府后,府中下人无人敢提。老祖宗突然向圣上请旨……”
任朱婉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眉头舒展,冷声一笑,道:“您可还记得,大将军谋逆的罪名是谁给定上的?”
任承忠一愣,道:“当日是圣上命臣‘盘问费渊’,状书由臣亲自在朝堂之上群臣瞩目之下呈给圣上。”
“你可知皇上为何让你去审问?”任朱婉又问。
“大将军乃是臣的兄长,皇上不曾让臣避嫌而让臣去审理此案,是为了让状书增加可信度。大将军在朝堂之上结交甚广,若让旁人审理,查出个谋逆之名,必定会有人站出来质疑。而我身为大将军的亲弟弟,由我去审理此案,也可堵住悠悠之口。”任承忠回忆了一番,说道。
任朱婉一笑,转身看向他:“可大伯父究竟有没有谋反,咱们心里可都明镜似的。如果有人想设计害你,你觉得最有可能的人,是谁呢?”
任承忠心头一惊,脱口而出:“任素言!”
任朱婉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在宫中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你怕是不要命了。”
“还请贵妃娘娘求臣一命!”任承忠猛然跪倒在地,拱手道。
“婉儿能有今天,一半功劳当属二伯父,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伯父放心,我心中已有一计,能让皇后有一阵子不能再盯着你。至于云氏,你若觉得留有后患,便找个机会杀了她就是。”任朱婉轻描淡写的说道。
任承忠慌忙埋头称是。
任素言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如今她又成了皇后,一旦她真想对他动手,一定是准备好了万全之策。如今能保他的,怕也只有任朱婉了。
“朝云宫毕竟是本宫的寝宫,二伯父还是少来的好。以后行事,传信就好。”任朱婉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连连称是,又磕头行了个礼,退去。
女人一双狐媚似的眼睛瞭向窗外抽着新芽的翠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进宫这么多天,是时候给你送份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