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幔帐,红烛满地,摇曳着明亮的火光。
她裹着一件大红的纱袍,赤着脚缓缓走进。青丝披肩,肌肤胜雪,黛眉舒展,樱唇紧抿,目光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静立在一面垂地的铜镜前。
铜镜里倒映出女子清冷的眉眼,她的目光似乎在朝这里看过来。男人缓缓转过身去,看向她,抬起双臂,声音冷然:“帮朕更衣。”
任素言缓缓步上前,纤细的手指勾住他的腰带,解开,扯掉,搭在一侧的衣架上。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也这样为他更衣过?”
任素言手下的动作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媚笑:“皇上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男人眉眼一蹙,垂眸望着她雪白的肩头:“实话。”
“是。”她低低开口,抬起头,轻轻扯住他的衣襟,为他褪下长袍。
如白玉般的手腕突然被攥住,那人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要把她的手腕给捏碎一般。
她微微挣扎,蹙起眉头,抬眸对上他猩红愠怒的双眼,冷声道:“我与他曾是夫妻,妻子为丈夫更衣,又有什么奇怪的。皇上究竟在为什么发怒?你是后悔捡了他的破鞋,还是恶心我已经不完整的身子!”
男人突然像暴起的野兽,抬起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间,带着她的脚步猛然后退,径直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上。
“咚”的一声闷响,任素言只觉得腰几乎要被折断了,可她的脸上却不显露出分毫苦楚。
她知道这个男人想看到什么,他想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看到她跪在地上乞求他的模样,这样才能让他那空洞而自卑的内心得到一丝满足的 。
可她偏偏笑着,笑的如三月拂柳的清风,明媚动人。
“梁佑璋,你真的好奇怪。不远千里,甚至放弃讨伐承林军,让我回都,难道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吗?”
男人额间青筋暴露,像是鬼魅一般伸出獠牙在她的唇上 咬了一口,又恶 地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是为了折磨你!”
她弯起嘴角,温热湿润的液体顺着流进嘴巴里,带着点甜腥的味道,鲜红的血色映的她的唇更加水嫩动人。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折磨,倒是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暴躁发火的模样,特别像一只被拔了毒牙,丑陋扭曲的毒蛇!”
男人满脸被气得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颤抖的扬起手,还未落下,便见女子侧过脸,将整张脸迎了上来,似乎在热情迎接着他这一巴掌。
他的手没有落在女子脸上,而是绕过她的额前,紧紧地扯住她如乌云般的青丝。
“朕既然能封你为后,便能废了你。你不要太嚣张!”
头皮几乎要脱离她的头,强烈的痛感逐渐麻木,她冷笑道:“悉听尊便!”
男人怨恨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那张俊朗的脸因愤怒而显得万分扭曲,他诡异的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废了你,杀了你,正合你赴死的心意。朕才不会成全你。朕偏偏要你掌管后宫,要你陪着朕君临天下,俯瞰万民,要你一生都被锁在这个深宫之中,那个男人永生不负相见!”
他陡然松开桎梏着她的双手,目光冷冷的看过她,继而大袖一挥,拂袖而去,翩跹的衣袂带灭一阵烛火。
不多时,青支走了进来。
她斜躺在床上,模样有些狼狈。嘴角的血珠仍在不断滋出,头发蓬松,微微起身,便带动腰间的伤痛。
青支慌忙扶起她,为她清理唇上的伤口,心情繁重:“大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
“青支,你不懂。梁佑璋是个自卑到骨子里的人。你以为,他不惜代价命我从北境归都,封我为后是因为我们曾经的那段青梅竹马情吗?”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他的薄情,我曾是见识过的。他恨硕王,恨硕王曾经差点抢走他的东宫之位,恨先皇对硕王的青睐,更恨硕王纯正的血统。他以破坏硕王视若珍宝的东西,来泄愤。他不过是把我也当做硕王的一件珍宝罢了。”
“大小姐……”青支的眼中泛起斑斑泪光。
任素言却是笑了:“你哭什么。他想征服我,可一旦征服之后,满足了他那无耻的自尊心,便会弃之如履。我唯有这样做,才是绝对的安全!他给了我皇后的权利,给了我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可以用这些东西,做太多事情。青支啊,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青支擦拭掉两颊的眼泪,点了点头。
“如今我便是那头长着獠牙的狼。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青支终于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意。
是啊,她早在雁南城的驿站,便猜透了梁佑璋的心思。
他是江湖野派的私生子,他的身世是一场巨大的谎言。除了出生那日天降异星时,先皇对他这个儿子表现过欢喜,在他的记忆里,见到父皇的模样都是眉头紧锁,眸底都是失望。
他嫉妒硕王,嫉妒硕王纯正的血统,嫉妒硕王的足智多谋。所以他偏偏要声势浩大的迎她回都,修建宫苑,草场,昭告天下,封她为后。
或许其中有曾经爱而不得的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为了给硕王赤条条的羞辱。
他要让他看着,他深爱的女人穿着最华美的华服,站在他最痛恨的人身边。
这样,才能让他那颗卑微到尘埃里的心,得到片刻的满足。
所以任素言不能表现出屈服,更要把握住其中的分寸。她要羞辱,激起他的愤怒,却不能行事太过偏激,反而要偶尔给他一点甜头,才能不让他丧失征服自己的 。
她才能活下去,才能慢慢引导这个被自卑和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愚蠢男人的双手掐向他自己的脖子。
就好像,她是扯着一根骨头的人,而他是一只垂涎三尺的小狗。
她要时不时的给他闻一闻骨头的香甜,甚至给他舔一下,但绝对不能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