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灵宫的前殿内,掀起了一阵阴冷的寒风。女子华美的衣服蹁跹而起,一双星目灼灼如火,瞪向身侧围着的侍卫。
“怎么,还不退下吗?”她冷喝一声。
侍卫们都抬眸看向任朱婉,似乎在等待着她发号指令。
任素言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个面如桃花的女子,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狠意:“这后宫之中,皇后的话就比不得一个贵妃的好使,你们究竟忠的是皇上还是这个贵妃?”
侍卫们闻言,皆是一个颤栗,相视一眼,纷纷退下。
“妹妹们也都退下吧。今日琴灵宫的事儿,惊着了几位妹妹,晚些本宫会差人送些安神香到各宫去。”她对众人说道。
那些早被吓傻的妃嫔们,手忙脚乱的行了一礼,纷纷离去。
任朱婉打量了这个偌大的宫殿,目光锁在半跪在地上拥住少女的女人脸上,暗暗攥紧了拳头,转身离去。
新帝登基,任素言想到了硕王府被屠门的遭遇,想到了那些在朝堂上和皇帝曾经泾渭分明的那些臣子的遭遇,却唯独没有想到皇后和梁璨会遭到这么大的波及。
时空错乱,星盘斗转,所有的一切都在加速而来。
梁璨没有被迫和亲,也没有悬梁自尽。而她遭受了莫大的屈辱,好在她虽然脆弱的连门都不敢出,却仍然坚强地活了下来。
“皇兄说,等他从北境回来,会送我一件百蝶衣,他还说北境有种叫火狐的狐狸,他会给我猎几只,剥皮做成狐裘,很暖和,这样冬天下雪,我也能跑出去玩了。”梁璨依偎在她怀里,抽噎道:“阿言姐姐,我在等皇兄回来。可他们说皇兄不会回来了,他要在北境呆一辈子。他不回来,那母后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任素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换了个姿势,让身体不挡住她的脸,唯恐她呼吸不畅,晕厥过去。
“璨儿,你很勇敢,你很勇敢。”
她是先皇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娇生惯养的公主。任素言一想到她当时如果想不开,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后怕起来。
梁璨在她怀里拼命的摇着头,泪水将她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我不勇敢,璨儿一点都不勇敢。璨儿每天都很冷,就像是在冰窖里一样。母后说,我们得忍,不能遂了那些人的愿,就算再屈辱也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所以璨儿没有新衣服,寝房里没有木炭,就裹在棉被里不出来。冬天的饭送来是冷的,璨儿照样吃。
只要皇兄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保护我们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对我。他们,他们扒我的衣服,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好疼,特别疼,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被碾碎了。母后给我灌药,药很苦,可是母妃说我不喝,肚子会大起来,会更疼……”
任素言环着梁璨的手,一再颤抖。站在一侧的青支早就耐不住,泣涕横流。
谁能想到那个明朗爱笑的少女,吵嚷着御膳房的糕点最好吃的少女,竟会变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他看到梁璨这副模样,心里得多疼。
“你母后说的对,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璨儿……”她缓缓捧起少女的小脸,温热的指尖轻轻为她擦拭着眼角的珠泪,“你信我吗?信我可以保护你吗?”
梁璨不住地打着哭嗝,眼睛一片水雾:“阿言姐姐,你为什么不在北境陪着我皇兄。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又该怎么办?”
“不,北境还有我父亲,还有几万承林军,他不是一个人。他只是暂时不能回来保护你,这些日子,我会替他保护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
“阿言姐姐……”
青支将梁璨送回长乐宫后,再返回时,任素言正在检查殿内各处可有机关。
她变得更加谨慎了。
“娘娘,已经将公主送回长乐宫,我方才吩咐咱们宫内的膳房准备了些吃食送去长乐宫。”青支回道。
已经卸下朝服,换上一身稍微舒适些常服的女子,回过身道:“膳食务必仔细检查。这深宫之中,处处都藏匿着看不见的毒蛇,万事都需小心。方才我听闻宫中昨日进了一批新的宫婢,你去挑些好的来,把宫中的婢子全部换掉。”
“还有……”她脸色一沉,朝青支靠近,低声道:“明日早朝散后,记得遣散宫婢,有人要来。”
青支颔首称是。
任素言长叹一气,看向她:“青支啊,我如今搅得这场浑水牵扯甚远,你若跟着我,保不齐会落得一个极为惨烈的下场。如果你说不,我会遣人送你出宫……”
“娘娘,青支胆子小,也没什么才能,甚至比别人做事要笨拙一些,如今还是个残废,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剩这条命了。从跟着娘娘自北境而归时,我便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深宫之中,你需要一个可信的人。青支有幸成为这个人,又怎会弃娘娘离去。”青支看向她,满目殷切。
任素言淡淡一笑,这难得的发自肺腑的轻松笑容如明亮的光辉,和宫内的烛火交相辉映。
“没人的时候,唤我大小姐吧。娘娘这个称谓,我实在不喜欢。”她淡淡道。
青支一愣,点了点头。
突然一个宫婢从外头跑了进来,垂首低眉道:“皇后娘娘,皇上正往琴灵宫来,要您准备 。”
青支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惊诧,她看向任素言,只见她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封后, ,乃在情理之中。
可当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纵使活过两世,早已把该经历的人世都经历了一遍的她,仍逃不过世俗的想法。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可经过漫漫长年,他还会要残败不堪的她吗?
可此刻的她只是缓缓转身吩咐青支为她准备沐浴事宜,面无表情,无喜亦无忧。
从她决定离开北境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往后的路,每迈出一步,便离那双温热有力的手,更远了一步。
可她,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