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缓缓走动,时不时摆弄着古木架子上的古董,恍若他才是主。
朝阳宫是皇上的寝殿,就是一个茶杯,都得小心伺候着。可眼前的这人却毫无惧意,目光中还似有若无的流露出些鄙夷之意。
梁佑璋走了进来,他好似没有看见,自顾自的拿起一个珐琅彩凤尾瓶端详:“色泽剔透,质地细腻。都道大岳人擅于烧瓷,这些时日我走访国都,已觉是开了眼。此刻见到这个珐琅彩瓶,不由喟叹,果然这好东西都在宫中呢。只可惜……”
那男人放下珐琅瓶,这会儿才抬眸看他:“您这个位子,怕是做不久了吧。”
梁佑璋阴沉着脸,往前踱步。男人站起身来,颔首行了一礼:“在下大历大皇子傅琮,拜见皇上。”
“大皇子远道而来,辛苦了。”梁佑璋冷声说道。
傅琮低低一笑,淡淡道:“父皇接到皇上的密信,得知皇上有合作之意,派我日夜兼程赶来国都,与皇上商议合作事宜。”
“只要大历帮朕除掉硕王,巩固皇位,朕自然会出兵帮你们攻打突厥。”梁佑璋敛袍坐下,趾高气昂道。
傅琮冷声一笑,不过是一个空有皇位,却无实权的皇上,语气还这般狂傲,看来他还没好好认清如今的局面。
“皇上尊口开得这般容易,难道就不怕臣子反对?”
梁佑璋陷入了一阵沉默,方才冷声道:“君无戏言,虎符在朕的手里,又岂容那些刁蛮臣子说话!”
“好!”傅琮响亮的声音响起,他仰头大笑道:“好一个君无戏言。再过月余,父皇答应皇上的物资便会抵达国都。另外西蟠与我大历整合了一支军队,会随物资一同入都。皇上,您没意见吧。”
梁佑璋猛然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傅琮,震惊道:“你这是何意?”
傅琮眼梢一勾,懒懒地笑道:“皇上不是想杀了硕王吗?国都虽是你的地盘,可国都里的人听得是谁的话?纵使我才来不足月余,这局势,我可看的一清二楚。皇上,我若不带人,您觉得硕王,您能除得掉吗?”
梁佑璋眼中的光芒淡淡散去。他不得不承认,傅琮说得实在在理。国都的权利中心早就不是皇宫,而是硕王府。
就拿骁骑营来说,他一再秘密嘱咐,可皇陵行刺的消息还是走露了。他分明没来得及动手,却被硕王倒打一耙。如今硕王好好的,宫外对他的议论却更加汹涌了。
今日递上来的奏折,无一不是问责之说。
他可是天子,坐拥泱泱大国,本该万民敬仰,群臣高呼万岁,可因为硕王,他竟沦落到要这等境地。
硕王不就想要天下吗?他便是毁了,也绝不会给他!
————
硕王府里,桓王被灵莺拉来为她拣药草。
两人一边忙活着,一边说着今日国都议论的最为沸腾的事情。
“你说这云砾也真够心狠,纵使云焯山做错了事,也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就舍得要了他的命。”灵莺唏嘘道。
“你以为昨日,若没有云砾的指示,他真敢偷了药送来王府?”桓王冷哼一声。
灵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半晌才恍然大悟过来:“你的意思是……”
“你呀就是头脑简单。我可告诉你,在这国都中,人人看上去都是光鲜亮丽,和和美美,可一旦出了事,只要能保下自己的性命和地位什么事做不出来?云砾只是割舍了一个庶子,他又何舍不得?”桓王极其鄙视道。
灵莺轻哼一声:“那倒也未必,王爷就不是那样的人。”
桓王拍掉手上的渣沫,闻了闻,掌心有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他幼时体弱,喝了许久的药,生平最讨厌这些草药的味道。自从认识了灵莺后,不知怎的,一向觉得苦得要命的草药,竟被他闻出一股凌冽的清香。
他深吸两口气,朝灵莺道:“那是,关于这点儿,我和皇兄倒是极相似的。”
灵莺不屑的撇了撇嘴,嘟囔:“那倒未必,我瞧着你就挺薄情寡义。”
桓王一副“你真没良心”的模样,拿手去蹭她的鼻子:“你闻闻,你闻闻。我这双握剑的手为了谁才沾满草药的味道。你个没良心的。哎,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的吗?”
灵莺“哦”了一声,仿佛这才想起来,拍了拍手,道:“跟我来。”
桓王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嘟囔着跟她走进了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四处打量。灵莺从柜子的最底层取出一个小匣子,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走到他身边递给他:“喏,给你。”
“这是什么?”桓王接过,打开,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关上了匣子,脸色煞白,望向她:“灵莺,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我告诉你杀人就杀人,剥人皮这种事太残忍了,咱们可不能做!”
灵莺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将匣子夺了回来,从里头取出那张脸皮似的东西,十分满意道:“这是我第一次做,没想到还挺成功的。”
那是一张逼真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脸皮,细致到几乎连毛孔都能瞧得清晰。
她朝桓王靠近,桓王一躲,又被她一只手揽住后脑勺给拽了回来。
“我爷爷会易容术,教过我一些,奈何我没学到精髓。这张脸虽丑,但好在你日后不用再戴面具示人了。”她轻轻地将人皮面具严丝合缝的贴在他脸上,“好了!”
她拿起一面镜子,递给桓王。
桓王接过,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唯有骨骼间能窥出他三分本来面目。他不可思议地在脸上乱摸一通,极为惊喜地笑出声:“哎……哎……还真是,一点儿都认不出来,天下竟还有这门绝学?灵莺,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放下镜子,用那张其貌不扬的脸,朝灵莺扎了眨眼,低声道:“要不你教教我?”
灵莺撇了撇嘴:“这是我们传家的手艺,怎么能轻易教授给外人。”
桓王没所谓的一扬手:“好说!”
随即他十分庄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义正言辞道:“我娶你!”
灵莺一怔,脸颊爬上一层胭脂般的红云。
“大不了我娶你!左右不过身边多了小麻烦,以后得顾你吃顾你喝顾你性命。但若能换来这等本事,也值……啊,你怎么又打人!”桓王跳了起来,吼道。
“你……你该打!”灵莺恼得小脸通红,又 地踹了他一脚。
桓王痛呼一声,抱着脚连连退了几步:“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你怎么还动上手了!”
“谁要同你说这样的玩笑话。别说你为了偷师,想娶我。就是你跪下来,说你对我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看不见我就浑身难受,我也不会嫁给你!”灵莺瞪着他怒吼,眼里几乎一瞬间便起了薄雾:“以后你别和我讲这样的玩笑话,你是男子,你不打紧儿。可传出去了,往后我怎么嫁人!”
“我娶你啊。”
灵莺见他仍不悔改,不由又怒又愤,扬手就要打他。哪知手才刚刚扬起,便被他截在半空中。
她挣扎了下,见他不松手,闭着眼睛扬起另一只手,又是被他拦住。
她缓缓抬眸,发现面前的男人眸光褪去了轻佻,竟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灵莺抽了下鼻子,问:“你……你干什么。”
“灵莺啊,你方才说纵使我说真的对你情根深种,不能自拔,看不见你就浑身难受,你也不会嫁给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他捉住她的手往心房处挪去,目光中带了几丝疑惑:“这里,突然抽了一下,可疼了。”
灵莺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以为这又是他自以为有趣的玩笑话,一把甩开他的桎梏,冷声道:“说了不要再讲玩笑话。”
“我没有。”他捂着胸口,那张陌生的脸看上去还有有些奇怪,可那双眼睛却像是一泓清泉,明亮清透,“方才真的抽筋了似的。我这是怎么了……”
话说到最后,变成了喃喃低语。
突然,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进来:“灵莺,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