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看似密不透风的宅子,硕王却来去自如。
仅仅是说上两句话,便让人如同身处沙漠,望见绿洲般充满希冀。
次日青支来伺候她起床,见她眉眼不似平常那般沉重,难得有几分明亮的微光,像是浑身卸下了重担一般的轻松。
她从妆奁中挑出一把琉璃黄梅簪,问她:“小姐,今日插这个明艳些的簪子吧。”
任素言点点头,望向铜镜里的女子,那双空洞的眼睛,好似有了生机,如水晶般明亮。
窗外树影婆娑,细碎的阳光顺着树叶的空隙洒了下来,落一地金黄。天气都好了起来。
而此刻的硕王府,斜倚在木椅之上静默品茗的男人,面色沉着平静。桓王戴着面具已经在厅堂之内焦急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衡王则静静立在一侧,愁眉不展。
戴面具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硬声道:“不行,这摆明了就是一场鸿门宴,皇兄,你不能去!”
衡王也道:“皇兄,皇帝究竟想在宴会之上,做什么,我们尚不清楚。要不,你佯装身体抱恙,不去赴宴,如何?”
衡王是趁着天还未亮时,赶到硕王府的。因为他得到骁骑营的消息,昨夜禁军统领任闵奉皇上手谕,为加强皇宫宿卫,调遣一千精兵。这本没有什么事儿,可皇上已经下令,三日后在昭仁殿设宴,为硕王接风洗尘,这会儿调遣兵力,实在令人深思。
“抱恙?”硕王低低一笑,“皇上设宴,为本王接风洗尘,我若不去,岂不是白白落人口实,戴上一个目中无君的罪名?”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把手上轻轻敲着:“还是你们认为,皇上会在满朝文武的眼前,要了我的性命?”继而又是满不在乎的一笑:“他若敢对我动手,昨日我入宫复命时,他便对我动手了。”
衡王和桓王相视一眼,觉得有些道理,也就没那么慌张了。
“我只怕,皇上是布了陷阱,就等着你往里跳。”衡王叹了口气,颇有些埋怨道:“这任闵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身侧一道不悦的目光投射而来,衡王赶紧改了口:“任大小姐暗中帮助我们,他也该凡事给我们透个消息!”
硕王起身,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只怕任闵都不知道那丫头在做的事情吧。”
衡王一愣,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丫头最是护短,她不会愿意将任府卷进这一番争斗之中。她所行之事,任府上下未必有人清楚。任闵搞不清她的处境,甚至会觉得本王负了她。莫说他会与我们报信,说不定他正想着如何惩治我这个负心人。”硕王低声说道。
任素言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家人,自然也是些愿意用性命守护她的人。身为她的兄长,任闵就算知道这其中种种,就算知道一切都是任素言甘愿,也少不了对他心生怨意。怨他没守住任素言,害的她二嫁皇家,被满朝文武,千夫所指。
就连他自己,都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曾经的他,自诩城府万钧,行事利索,视皇位为囊中之物,妄想大展宏图,为母妃冤情昭雪。可到头来,他竟是连一个女人都没能守住。
“那可需知会他,任大小姐与我们是一处的,这样往后可以省得许多麻烦。”衡王提议道。
硕王摇了摇头:“不必让他知道。任府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任府,皇上之前对任府的态度决绝冷淡。他此番让任闵官复原职,朝堂之上很多臣子都看不懂是为了什么。在没弄懂皇上的想法之前,不会有臣子愿意与任闵为武。如今任府在朝堂之上可谓孤立无援,他与我们走得近,只会害了任府。”
桓王听得稀里糊涂:“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既然孤立无援,与我们走得近些,岂不是好事?”
“如今那丫头还有皇后的头衔,皇上与本王水火不容,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任闵身为皇后的兄长,他与本王走得近,自然是引火烧身。”他踱了两步,沉声道:“让任闵暂且误会着,与我们为敌。这样才能不让皇帝怀疑到丫头和任府的头上,任府才能安全。”
“可任闵是禁军统领,若是他与我们为敌,日后许多事情都会十分棘手。分明可以省去这些麻烦,皇兄你为何……”桓王痛心疾首。
硕王但笑不语。
桓王气得几乎要摔了面具:“真不知道,皇兄你办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瞻前顾后,拖泥带水了。”
硕王依旧不语。
他气呼呼地嘟囔道:“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嘛?哼,她要是真为你好,当初知道狗皇帝其实是碧剑山庄的庄主和张太妃的私生子,为何不早告知。若是她早一点儿说,碧剑山庄就不会被屠了满门,连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留下。害了父皇,更害惨了我们梁氏一族。”
硕王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衡王见状,赶紧劝道:“老七,你说什么混账话呢!”
这两年的时间,任素言暗中做了多少事情,旁人不知道,他衡王还不知道吗?若非任素言的帮助,他又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人顺利推上三司六部的重要官职。
说来也奇怪,任素言好似对梁佑璋的那些臣子十分了解似的。每每从宫中传信,信中会让他去调查某位大臣,他一查总能查出可以将那些重臣拽下马的罪证。
桓王自然没有停止抱怨:“我何曾说错?若非她当初隐瞒,皇兄早就大事已成。若非她当日偷走虎符,就算是反,这天下也夺回来了。身为梁氏后人,我们却要看着一个旁姓人称帝,害得四面纷乱,民怨四起,挨骂的却是我们梁氏一族!我是真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
“出去!”
一阵如冬日朔雪般森寒的声音传来,桓王不服气的抬眸,看见硕王黑的几乎能滴出墨的脸颊,悻悻地住了嘴,将剩下的话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
心里却是愈发不服气,这几年来,皇兄对他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一次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调解气氛:“其实,其实我……”
“趁我还能忍着不对你动手前,给我出去!”硕王抬眸,冰冷地目光望的他虎躯一震,继而气呼呼地站起身,又是愤懑又是无奈,最终还是乖乖出去了。
衡王望着硕王一副被触到逆鳞的盛怒模样,暗自叹了口气,才道:“皇兄,你看宴会之事,要怎么办?”
他眼尾一跳,满不在乎的拂了拂袖子,声音却若磐石般坚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帝有办法布局,我自有办法破局。这一场博弈,我走得很稳,绝对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