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王悻悻地出了房,沿着小径往花园里走,就算戴着面具,也遮不住他一脸丧气。
“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王爷身边最最亲近的齐瑾公子啊,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从身侧飘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灵莺凑上来的一张小脸。
桓王皱了皱眉,抬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推开:“别烦我。”
“看样子,是挨了王爷的训啊!”灵莺啧声,“不对啊。你平日里没少挨王爷训,哪里这般丧气过?这次是为了什么啊,说来听听?”
她一手提着一个竹篮草药,一手牵着一个蹒跚走路的小孩子。小孩子的手中握着一把木剑,剑头折了一个角,他侧身去扯桓王的衣角,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桓王垂眸望着眼睛跟葡萄似的小男孩,抬手架在他的胳肢窝处,拎到一边:“没空给你修!”
小男孩握紧手中的剑柄,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噙住唇,小跑跟着他,挥舞着木剑。
灵莺无奈,朝小男孩挥了挥手,“阿念,过来!”
小男孩顿时跑到她怀里,由着灵莺抱起他。
桓王闷闷不乐的往前走着,走到一株梅树下,他随手折了条树枝,朝前一掷,树枝准确地插在了一侧的松土里。依旧是满脸郁闷。挨训归挨训,与发火可不同。皇兄难得对他发火,每次都离不开那个女人。真不知道他说的那一件不是事实?他凭什么发火?
从小到大,都是他们兄弟相持走过,到如今竟不如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了。
他郁闷的愤愤其词:“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我倒不这样看,皇兄他分明更看重衣裳一些。”
灵莺灵莺知道,自来他与硕王置气,绝对气不过半个时辰,也懒得哄他。她一挑眉,眯起眼笑道:“王爷英明!”
桓王停下步子,十分不悦地看向她,一副“我生气,你不哄我就算了,还来泼冷水”的表情。
灵莺解释道:“你看,人呢,若是没了手足,照样可以出门做事,只是可能会有些不方便罢了。可若是不穿衣裳,谁敢出门?所以我说,王爷选衣裳,可谓是一等一的英明。”
“胡说八道!”桓王瞪了她一眼。
灵莺坏笑着凑上前,挑眉道:“怎么,你敢不穿衣裳出门?”
桓王烦躁的摆了摆手,更加郁闷了:“从小到大,皇兄都没对我发过几顿火。如今为了那个女人,竟扬言要对我动手,真真是令人寒心。”
“看来我真得给你配两副药,清清你脑子里的浆糊。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笨,连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你竟然……”她停下脚步,桓王也跟着停了下来,心不在焉的问道:“什么事?”
灵莺一把将阿念丢在他怀里,甩了甩泛酸的胳膊。桓王瞪大双眼,望着怀里的小鬼头,一只手撑在他屁股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背,生怕他摔下来。
“你干嘛?我不抱这小鬼头,快快快,快把他抱走,摔了他,估计又是一顿臭骂。”桓王脊背顿时挺地僵硬,双手保持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倒是怀中的阿念,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朝他挥着木剑,咿咿呀呀。
“阿念是谁的孩子?”灵莺问。
桓王答道:“不就是那马商的儿子吗?皇兄说他天生的从军之才,留在军中将来必定大展宏图。也不知道那马商夫妇脑子抽了什么风,听了这话,就这把一个还吃奶的孩子留在了北境,也够没良心的。我真怀疑小鬼头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灵莺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静默了片刻,桓王恍然大悟又手足无措的小声问:“小鬼头真不是他们亲生的?”
以为他总算开了窍,灵莺使劲地点了点头。不料桓王换了副苦大仇深又幸灾乐祸的神情,捏了捏小阿念的脸颊:“哈哈哈,原来你是被拐来的。你爹爹娘亲,姓谁名谁,家住何方啊?要不要哥哥我帮你寻亲?哥哥可是混过江湖的人……”
灵莺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一次暗示:“若王爷真的看中阿念是从军之才,为何回都还带着他,而不是将他留在漠阳城,跟在齐鸣将军身边。你还记得当日,王爷与马商夫妇单独在帐内聊了一个多时辰,谁都不让进去吗?”
桓王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最终点了点头。
“王爷和马商夫妇从大帐里出来,才对我们说,阿念是从军之才,往后就留在军中了。他们在帐内聊了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灵莺的声音压的很低,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几只麻雀拾食,偶尔发出几声叽叽喳喳的叫声,她又问:“你觉着王爷对阿念如何?”
回想这两年的种种,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从脑子里跳了出来,他脱口而出:“像父亲。”
灵莺见他终于开了窍,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灵姐姐吩咐过我,王爷所谋之事,不能多问,我自然不敢多问。可我们朝夕相处,即使不问,有些事情却并非看不出来。虽然王爷从来没有说过,但我觉得阿念应该就是王爷和任大小姐的孩子。”
灵莺向来很识趣,她知道硕王不喜欢听人唤任素言皇后,提到她时,不是唤任姐姐,就是唤任大小姐。
郁闷的桓王这下子除了郁闷更多了层震惊。这事情说起来的确匪夷所思,可仔细一想,却并非无迹可寻。当年任素言从北境回国都,原本四五个月的路程,愣是走了一年,这一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好。
只是在皇上派去的官兵眼皮子底 怀六甲,生下阿念,怎么想都不可能。
灵莺继续道:“我也只是昨日随王爷入宫才见过任大小姐第一面,过去在军中,听将士们提起过她的一些事。那时,我就觉得她是个奇女子,竟然敢千里单骑,去烧敌军大营,竟然能率兵去伏击敌军。如此看来,她能想办法在回都的途中,生下阿念,倒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爷事事维护她,甚至冒着被人抓住把柄的风险,让灵姐姐去为她侍疾,就是因为她为皇兄生了个儿子?”桓王说道。
灵莺情绪涌动的双眸突然染上了一层怒意,她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抱回阿念,冷声道:“你以为生孩子很容易吗?何况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任姐姐必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不晓得她还为王爷做了什么,但单凭这一点儿,她就值得王爷拿命去护她。王爷若是负了她,那才让人心寒。莫要说王爷为了任姐姐扬言要对你动手,就算他真对你动了手,我还要拍手称快呢。像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被打死了才好,免得活在世上招人心寒。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对我也是这般……”
她咬着唇,顿了顿,继而又气愤的说道:“总而言之,以后你受了伤得了病,千万别来找我。爱去哪里请大夫,就去哪里请大夫。”
语罢,她便擦过他的肩膀,抱着阿念往回走,边走边对小阿念道:“阿念啊,姑姑告诉你,做人呐,可不能像那个混账一样石头心,血管里流的哪是血啊,那都是冰渣子。这样的人啊,迟早得遭报应,会断子绝孙的!”
“不是,你骂谁混账呢,谁会断子绝孙?你这个死丫头,你才断子绝孙!”
灵莺充耳不闻,挎着竹篮,抱着小阿念,拐过拱门,才停下了步子,一张小脸被气得青紫。
她跺了跺脚,又骂了几声乌龟王八蛋,愤愤道:“冷心冷肺,死了都没人哭!”
桓王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很是愤懑。他只当灵莺是在为任素言打抱不平,却总觉得她这股子邪火发的莫名其妙。
心情更糟了,他懒得再想这些,暗自挠了挠头,喃喃:“这样说,小鬼头可不能唤我哥哥,差了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