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浮笙终于在云逸的棺木内侧发现了几行字,是云逸写的自己的生平事迹,看到了书中竟然记载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族类——隐族。
慕浮笙在屋里每一个角落查探,像自己每一次一样,甚至摘下墙壁上的挂相,是各种色泽的绣线,画里的女子,依旧是记忆里的绝代风华,嘴角微挑,有一种凡尘中女子无法企及的灵动与神圣。慕浮笙心里生出敬畏与亲切,待查探不出什么,又恭恭敬敬的将画像挂回墙壁,她转身去看那几张绣帕,简单大气的字体,正是师父的名字,正是很久之前,师父予她擦汗时的触感,慕浮笙不由自主的抿唇,露出怀念的笑意来,她细细观察这些纹路,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又想起师父师娘也并不知道她会来到这里,故而一定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信息,也就谨慎的将绣帕放回原来的位置,走出来,正是厨房,她过去习惯性的抹了一把灶台,灶台上灰尘不厚,也因为这里人迹罕至的缘故,空气都十分干净,很少有什么风尘,但可以隐约估计到师父离世的时间,看着这些炊具她想
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还是很久之前,师父师娘言笑晏晏,是世间人都想要过的逍遥,现在她站在这里,似乎还能听到师娘调笑师父馋酒,师父为师娘做饭,世间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就留,但是发生了就真的是发生了,拥有了便在也不能经受失去,想来师父没有遇见师娘的时候,或者师娘没有遇见师父的时候,都是少年才俊,风流无限吧,遇见了,便是遇见了,躲不开,也就不想在躲开,哪怕之后浩淼的未知,也不会后悔当初的遇见吧。
慕浮笙忽然有些向往这种感觉,她一向厌倦俗世各种,养成了怕麻烦的思想,想来却还是希望有一件事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去做,心甘情愿去错。她一边想着,一边还在不停的寻找线索,毕竟时间已经说好了,如果她回去太晚的话,怕会让君忆陌担心,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君忆陌为自己担心,好像理所当然,所以想了,也就没有注意自己这种心思。她这样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依然没有什么线索,她心里有些奇怪,毕竟师父师娘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总不至于连丁点痕迹都没留下,依照她多年当杀手的敏锐洞察力,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哪里呢,一时半刻也说不出所以然,又想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只是后来师娘走了之后,师父特地回来收拾保持下来的,而并非自然状态,如果师父不想被人发现的话,那是人谁都没有办法找到线索的,她有些颓废与失望,但还是忍不住更细的查看一番,本来她的查探能力就很是高超,此番更加细心,几乎是连蛛丝马迹都没放过,都没查看到什么。慕浮笙越发失落,正要离开,转头去,刚好对上师傅的棺木,慕浮笙眼色一亮,从这间小屋的装饰已经可以看出这些都是寻常人家生活的必需品,但是棺木就不一样的,这个屋子的端倪就在这个棺木上了,试想谁会把棺木放在自己家里呢,师父对师娘的喜爱绝非一般,而今师娘消失不见,师父躺在棺材中,尸身良好,想必是自愿,那是一种宁死也要受在家里等候的忠贞与执着,正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不善言辞的固执的师父啊,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从前种种往事,眼睛一酸,就要哭出来,赶紧闭上眼睛惊了一会儿,然后看向那一口棺木,那可能有什么线索?她这样想着,就径直去查看棺材,棺材是楠木所做,但看手工,一定是师傅的手笔,慕浮笙心里生出很浓中的怀念来,下意识的去抚摸棺材,却抚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迹,慕浮笙心下一喜,心里祷告着得罪师父,求师父的谅解之类的话,就立刻低下头去仔细查看,果然棺材壁上有好几行小字,字里行间都是师傅的惯用笔法,她凑近身子自习去辨认,粗略看了看,想着应是师父一个人躺在这句棺材里,自己写下来的平生事迹,或许在这里能够发现师娘消失的端倪,她一行一的看,细细理解每一行字。
“廿二日,游春,见一女子,性灵……”
……
“春三月,与妻酿酒作乐,竟不知吾妻酒性甚好……”
“妻语及隐族,略喜略忧,吾担心,问其故,妻不语……”
……
“隐族现,吾妻心神不宁……”
“妻不告而别,我信其必归来,故在故园相侯”
“徒也好桃花酿,夫人知否?”
……
屋子外边有风吹过,温温和和的扶起树枝,夹带着泥土与花的香气,在林子里追逐,周围静悄悄的,时而可以听到鸟雀婉转的歌声,安静而美好,屋子里的布置十分温和,有个姑娘静静的趴在棺木边记下那些字。
慕浮笙就这样看着那些内容,感觉自己站在浩淼的时空里,看着一对年轻的璧人相知相许,相爱相伴,一会儿是初雪渐渐消融玉树临风的男子第一次见到那女子,那女子温温婉婉一笑,恰好是画中的无双风华,于是他们一起春游,一起对诗,一起论剑,一会儿又是女子凤冠霞帔,男子锦裘雕鞍,意气风发,然后红烛盈盈,良人掀起盖头,衬得佳人笑魇如花,一会儿又是两人家居常服,临床论诗,赌书泼茶,时光安静和美,只道寻常光阴,这些时候连慕浮笙心里都无可抑制的兴奋,然后忽然场景一变,有一日那人往常一样出去,归来是妻子已经不在,灶上的饭还没有熟,他以为夫人只是暂时有事离开,也就没有在意,继续夫人没有做完的饭,可是夫人还没有回来,于是他又特意烧了几个夫人喜欢吃的菜,坐在门前等她,他就这样等着她呀,等的饭也凉了,她没有回来,等的日头西坠,她还没有回来,他还在继续等,等天亮了也不敢起来,甚至不敢动,似乎一动,这样的等待就惊醒了,他不敢相信她的离开,尽管他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他讲那些饭菜倒掉,又继续做新的饭菜,他觉得她一定会回来,他也吃饭,好好的,整整齐齐的摆好两幅碗筷,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似乎那女子还做在对面,温温和和的听他讲话。后来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再后来他又收了一个徒弟,他带那徒弟走了很多地方,没到一个地方他都希望能遇见她,就像最初他们相遇一样,他说姑娘,她就回过头来,带着自己惯有的熟悉笑意。然后旧事不再重提,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诉苦,然后他们一起回到当年的房子里,过当年的平和生活。
他终于走过很多地方,可他没有遇见她,他终于很累了,打发走了徒弟,自己也就回到了自己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地方,为自己备下一口薄棺,日日生活在这里,在棺木壁上刻写下他们的相知相许,来欺骗自己他们一直在一起……
师父这个人啊,果然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相信师娘是会回来的,他想着生不得同穴的话,那至少要死在一起吧,于是死也不下葬,大概也是在等师娘回到这个最初相遇的地方吧。
慕浮笙看完的时候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来,师父有多爱师娘,她看着这里一笔一划,几乎都是和师娘有关,慕浮笙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值得一个那样厉害的人出生入死,在所不辞,甚至师娘离开后,他每次看到的师父,总是莫名多了一丝萧瑟之气,那样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却越发活的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她想起师父很喜欢酿桃花酒,幼时贪嘴,也总喜欢偷偷喝酒,师父一边轻声呵斥,一变就自己笑了,她那时候不懂,只看着师父笑着笑着笑出泪来,小姑娘仰着头,“师父你怎么哭了?”
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朦胧,只记得师傅自言自语着说了什么,待喝完酒的小姑娘抬起头来,之间那人无奈的笑一笑,却说风大沙尘都起来了。
慕浮笙所记着的所有关于师父讲述的关于师娘的的,都是些小孩子的记忆,爱情这种东西总归太过神秘,她现在也不懂,更何况是当初的小孩子,只是那时候觉得师父对师娘可真好,自己长大了也要找一个像师父一样可以对师娘那么好的人对自己,可是现下长大了,反而觉出这世道多艰难,养成了太过凉薄的心性,渐渐的也就一个人风里雨里,冷暖自知,直到,她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张脸来,那张脸在他面前出想过好多次,剑眉星目,冷冽的,欣喜的,沉稳的,担心的,她细细的在脑海里描摹起这个人面部的每一条轮廓,于是自己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太过开心了,终于笑出声音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想到自己刚刚想的事情,不仅立马红了脸,待静下心来,重新整理了信息。不管怎样,她一定会替师父找到师娘,毕竟师父对她那样好,她实在不想让师父到死都耿耿于怀,不知师娘去了哪里。
不过一会儿,慕浮笙静静的站在棺木一侧,从刚刚棺木壁上看到的信息可以确定,这个世上除了四个明处的国家之外,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部落,叫做隐族,师父一生都似乎在和这个隐族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