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子懿抬起头,正对上云浮看着她的双眼,那双眼里曾经有过战场,有过江山,更有过对自己的不满和厌恶,现在却满满的盛满了对自己的关心和信任。就仿佛多么灿烂的星空,都不及他看向自己的一双璀璨双眸。
看夙子懿似乎还在出神,云浮的手又紧了紧,夙子懿连忙回过神来,暗暗责怪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态,竟是三番两次的出神,明明灭族之仇得以大报,自己是应该开心的。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夙子懿对云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云浮又握紧了夙子懿的手,示以安抚,这才轻轻地松开了相握的手。
而这一系列的互动都被龙榻上侧卧着的云世雄收于眼底,脸上竟浮现了一点笑意。
“呵呵。”云世雄忍不住轻笑出声,打断了两人暧昧却温馨的互动。
“其实今天叫你们来呢,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昨天在大殿上,也已经提到了你们的婚配问题。朕也看得明白,知晓你二人早已两情相悦。朕之前错怪了夙家,这是朕的错,但我和你的父亲曾经,唉,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兄弟。
你们两个若是结亲,我相信浮儿也定是会好好待你的,也算是我对夙家的一份弥补。”
这下云浮和夙子懿均是一愣,没有想到云世雄松口的这么快,原以为要筹谋争取一段时间的事情,今天都如此顺利的迎刃而解,只因为眼前这位皇帝的忏悔。
“怎么,不愿意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的,唉,我居然又会错意了。罢了罢了,刚才我说的话就当……”云世雄看两个年轻人竟是愣在那里不做反应,突然就起了戏弄的心思。
虽然感觉今日的父皇有些反常,但云浮还是连忙拱手道:“没有,父皇没有。儿臣很乐意此事。”云浮又转头看了看立在身侧的夙子懿,又弯身拱手,“我相信懿儿也是肯定很乐意的。”
夙子懿闻言,扭头瞪了一眼云浮,才转过身面对着云世雄。
这一次夙子懿不再是行君臣之礼了,而是半蹲行了一个标准的闺阁女子应学的宫礼,也不再是自称“臣”,而是自称“民女”了,垂首乖巧道,“民女遵旨。”
“哈哈哈好好好,朕今日等你们回了府便会为你们拟旨赐婚。浮儿,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子懿说。”
云浮和夙子懿对视一眼,均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也无法反驳云世雄的话,毕竟今天云世雄已经解决了他们二人要面对的难题了。
云浮沉吟两声,还是未说什么,说了句“儿臣告退”便出去了。
寝殿中便只剩下了龙榻上卧着的云世雄和站立着的夙子懿,两人一时都未说话。
外面的日头还是不小,透过雕花木窗的空隙,在寝殿的地上投射出一股暖暖的光线,浮动着晦暗不明的尘埃。
夙子懿动了动嘴唇,还是选择了沉默和等待。
一段时间的寂静过后,云世雄突然起身,在夙子懿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夙子懿的面前。夙子懿大惊,连忙就想要躲开云世雄的跪拜。
“皇上您这是何意,为何要突然做出此举动?”夙子懿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扶起了云世雄。
等云世雄站起来之后,夙子懿才突然发现这个素日威严不侵的皇帝,此刻的背脊竟是有些佝偻,更不谈其鬓角突然醒目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夙子懿一时之间就突然有些恍惚,她仿佛机器了童年时经常和父亲一起笑着看着自己玩闹的男人。
那时候的男人,意气风发,眉目间全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与张扬。而就是那么自傲的男人,却一点点的和此刻这个形同枯槁的男人重叠起来,他们原来啊,是同一个人。
“子懿,朕对不起你和你们夙家,更对不起你的父亲。是朕一时昏庸,听信了小人的谗言,以为证据确凿,不管不顾的就让你的父亲戴上了通敌叛国的镣铐。朕枉顾了和你父亲多年情同手足的感情,我终究是错了,错的太彻底了,还负了那么多人,我错了,真的错了。”
云世雄一脸痛苦的说道,满心的愧疚从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像缠绕的丝线一样紧紧地缠住了自己的心脏,不管如何用力的呼吸都无法汲取到新鲜的空气。
夙子懿也听出了云世雄从“朕”到“我”的自称变化,也知道这代表云世雄放下了身为天子的身段,真心诚意地、满带忏悔的以一个兄弟、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表达自己的愧疚。
夙子懿闭上眼,父亲昔日的严厉、母亲的柔情、哥哥的关怀一幕幕从脑海中闪现,还有,刑场当日漫天的血色。
睁开眼,夙子懿告诉自己,这件事该有一个结果了。
“皇上,如今我父亲的冤案也即将得以大白于天下,所有的幕后操手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件事也应该结束了。您也不必再自责什么,您也算是被奸人所惑,因果不在于你。世事总是要向前看的。”
云世雄闻言心中一涩,一时竟是不知如何作答。又是沉默了片刻,云世雄才强撑起笑脸。
“等今日你们回府之后,我便会下圣旨赐你们早日完婚。嫁妆方面我也都会为你准备妥当,算是替你父亲送你出嫁,定是不会委屈了你。等日后浮儿继位之后,你便是这江山的皇后,一生荣华富贵自是不必多言,我也会督促浮儿好生待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夙子懿听到云世雄的前半段话尚且有些吃惊,未想到云世雄竟是可以为自己做到这份上。但是听到后半段话却是表情一凝,不得不开口道,
“皇上,其实云浮他并没有继位的打算,他的志向不在于此。他曾和我说过,他想要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隐姓瞒名,游遍这天下山川,闲云野鹤,不再受权势的束缚,自由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