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跑了契御嘉,云浮回到夙子懿身边,畅快地笑道:“不等我亲手宰了他,天瑞朝里不服他的那些人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了。”夙子懿想到此役能重创天瑞朝,让天瑞乱上一阵子,不免也觉得轻松了一些。
云浮望着夙子懿沉静的侧脸,心中佩服她的远见,不由得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山里有火油的?”
夙子懿见他心情正好,也不卖关子,答道:“我以前就知道了。”
原来在开战之前,夙子懿就做过详细的敌我力量对比。当时的帝休无论在哪个方面看起来比不过天瑞,无论是兵力数量、后勤保障、或是物产的丰富程度,帝休都不能说有和天瑞正面硬刚的实力,甚至连底气都不太足。
夙子懿悄悄派出过很多支密探,他们几乎走遍了帝休和天瑞的每一寸角落。起初夙子懿只是想勘察地理图志,让这些人或伪装成商人,或伪装成流民,或是游学的学子,暗地里画出城防和周边的地图。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夙子懿最无奈的就是作战,因为大家锻造兵器的秘诀也就那么回事,无非是比谁人多,比谁刀好,然后好几十万人要么找个城池,要么找块空地,一声号角就开始互砍。
这话夙子懿没敢跟云福说过,因为在云浮看来,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兵法、排兵布阵的技巧,都是第一位的,夙子懿要是敢嘲笑他们这个时代的作战方式,立刻就会收获一堆白眼。
所以她只好往知己知彼的道路上走。她曾教人拿来帝休的堪舆图,一见就哭笑不得,因为就连这时的地图也并不精确,距离都表不清楚,什么计量单位都有,更别提敌国的地图了。
可能是因为堪舆图都是最高机密,要是被间谍盗走就糟了,所以画得都有些纰漏,真正有用的信息,都在上位者的心里装着呢。不过就算是知道这些,夙子懿也忍不住摇头。
每个中军大帐中都有一批看起来和军营格格不入的文士甚至太监,他们虽无武艺在身,却也举足轻重,只因为他们管着这大军的文书往来、作战计划的整理,和后勤军需的供给。
甚至连伤亡也是多由他们统计后上报,抚恤也经他们的手来下发。这批人都是随军的老手,很多时候战功也轮不上他们,一到战败的时候,甚至会是先被自己人处理掉的一批,因为举足轻重,都是主将的谋士或心腹在领头。
这些人里,都是对各城城防和地理环境一清二楚的老手。他们根本用不着堪舆图,都在脑子里装着呢。
这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就算俘虏到几个,不用重刑也敲不开他们的嘴。夙子懿觉得棘手,只好自己派人去查,画了详细的地图,要求把距离都标好,等高线什么的都清楚地标出来。
每个城都有什么特产也顺便打听了过来。比如有城附近的山里产好铁精铜的,都记下来,有城盛产好铁匠,也记下来,有城特别会做鞭炮,也记下来。
可能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里的人过年都会放鞭炮,但愣是没人想把鞭炮做成战争可用的东西。也许曾有人想出来,但这东西还没见有人用过。也许是正在研制也说不定。
夙子懿不敢耽误,就加紧了勘察的工作。既然还不能硬刚,多做做功课总是好的。这本来和契御嘉的事没什么联系的,正好天瑞占了封城,夙子懿拿来封城的勘察资料一看,其中有这么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猎户说山中多猛火油,色泽深褐,遇火既燃,甚为猛烈,但猎户不敢滥用,恐引山火,所知之人不多。”寥寥数语,也没有说的多详细,也许只是勘察之人觉得有趣才带了一句。
夙子懿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日后的石油,顿时有些激动,不过要真正利用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那时的她又派出人去探查猛火油的事情,又开始秘密地挖着引流通道,这才成就了今天的一场大胜。
云浮听完夙子懿所说的前因后果,不由得心中赞叹:“你竟然有这等远见,实在是我朝的福祉。”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做得好。
夙子懿舒了口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她也不止勘察了天瑞,顺带着也把低休翻了个底朝天,手里握着不少的好情报。如果云浮是个心思狭窄的,那她做的这事就会在上位者心里埋下一颗钉子。
云浮还在高兴,发话要大赏全军,身边人都欢呼起来,却见夙子懿依旧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的欢喜。这是怎么了?
云浮问了出来。夙子懿望着脚下几乎已经死寂一片的封城,那里此刻只有风声和火舌舔舐的声音,所有的哭嚎都消失了。她拧着眉头,说:“我只是觉得,除了契御嘉的人,城里应该还有不少没逃出来的百姓。他们也……”
他们也一起葬身火海,都化为黑灰,打着卷儿飘上了青天。
脚下的封城还在蒸腾。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下来。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晚霞,在从前无数个这样的傍晚里,封城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小童们呼朋引伴地玩了一天,正被每家的大人呼喝着回家准备吃晚饭。
也许他们手里都拿着草叶子,拴着捉住的蛐蛐儿。灶台旁蒸腾的水汽里,露出母亲温柔的笑脸,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叫他们搬凳子来吃饭。
现如今,封城的熊熊大火映照着天边的晚霞,说不出是哪个更红一些。
夙子懿不忍再说下去。她身边的云浮却是听懂了,他也收了笑容,蹙起了眉头。
封城自古也是个重镇,近几年虽然动乱不少,但也是人烟稠密的一个大城,商者云集,城中的富豪也不少,每到宵夜之时,也有几条不会被封禁的烟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