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岁的小女孩,步子还走得不稳,这一撞反把自己撞得坐在了地上。秦非臻扶住金玉的后背,待金玉站稳之后,又忙将摔倒的女孩拉了起来。
女孩抽噎不止,似乎吓到了,又或许是摔疼了。秦非臻忙蹲下身,一边拍打着女孩身上的泥土,一边关心地询问道:“告诉哥哥磕到哪里了?”
女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大声哭泣着。
正当金玉弯下腰,准备帮女孩检查一下伤口的时候,忽然一块石头砸了过来。秦非臻眼疾手快躲了一下,鸡蛋大的石头擦脸而过。他错愕地看向“袭击者”,发现竟然是几个半大的男孩。
“你滚开,离俏俏远点!”
其中一个个高的男孩说着又扔来了一块巨大的鹅卵石,金玉反应不及,刚好被石头砸在眉骨附近。一瞬间右眼一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秦非臻见金玉受伤,瞬间来了脾气,起身叫嚷道:“你们干什么!怎么能乱扔石头!”
几个男孩并不畏惧秦非臻,反而大声回道:“我妈说你是个坏人,专门欺负小女孩,打得就是你!”
在高个儿男孩带头下,几个男孩拿着石头冲了上来:“坏人!离俏俏远点!”
金玉捂着额头坐起身,这才反应过来男孩口中说的“俏俏”是刚刚撞到她的女孩。
“坏人!”
冲在前面的男孩一把拉过名叫俏俏的女孩,然后将手中的石头朝秦非臻丢了过去。男孩不够高,但有些力气,石头砸在秦非臻胸口,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强奸犯!”
男孩这么叫秦非臻的时候,不止秦非臻顿了一下,连金玉都不禁愣住了。她忙站起来拉住秦非臻,试图将他拽离这群孩子。
秦非臻却一瞬间被激怒了,反而上前一步去拽男孩:“谁教你这么说的?”
“他一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金玉嘴上这么劝说秦非臻,但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才让秦非臻感到受伤。
远处亭子中围坐聊天的家长,这才看到这边起了冲突,急忙匆匆跑了过来。秦非臻见大人过来,才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男孩的衣领。
“不好意思啊。”男孩的家长抱着孩子,连连向秦非臻道歉,“孩子不懂事。”
最后赶到的俏俏妈将女孩抱了起来,手上安抚着还在哭泣的孩子,眼神却不断暼向秦非臻,仿佛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妈,他就是新闻上说的那个坏人!”高个儿男孩指着秦非臻说道,“你不是跟我说,见到这种人就要打吗!”
“谁跟你说的,别在这儿捣乱了。”
男孩的母亲说着就招呼几个孩子和家长离开,面对被砸的金玉和秦非臻,谁也没留下一句正式的道歉,更没有向孩子解释正名,仿佛刚才的一切是秦非臻活该。
直到家长和孩子走远,秦非臻才缓过神来,关心起金玉头上的伤。眉骨的位置皮薄,于是破皮见了血。金玉看不到,她只觉得那里凉飕飕的疼。
金玉见秦非臻红了眼眶,强忍着上涌的情绪低下了头。
秦非臻感觉到金玉的回避,吞咽了几下喉咙才说道:“这里应该有医护室,去处理一下吧。”
秦非臻有些恍惚地向前走着,其实他也不知道医护室在哪儿。只是这片石滩让他感到难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秦非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你说敏敏妈是怎么跟她形容我的?会不会敏敏也以为我是那样的人?还有那些幼儿园的小朋友以后看到我,会不会以为我真的对敏敏做过坏事,我……”
看到金玉错愕的抬头,秦非臻又忽然有了几分清明,自嘲地笑了笑:“我问你这些干什么,你又回答不了。”
秦非臻仰头长呼了一口气,仿佛已经从阵痛中痊愈。他远远地看到石滩边上有个便利店,微微扬起了眉。
“先去那边的便利店买双氧水和创口贴简单处理一下吧。”秦非臻一边转身去拉金玉的手,一边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在秦非臻的手即将碰到她的时候,金玉忙缩回了手,让秦非臻拉了个空。
“怎么了?”秦非臻问道。
那一颗石头似乎将金玉完全砸醒了。
就算她将韩目连的事告诉秦非臻,又能怎么样?是等着秦非臻替她做决定,还是让他去与韩目连对峙?她总是想将问题抛给秦非臻,看似是无间的信任,其实只是不愿直面的软弱。
她奉他为神,认为谣言无法击垮他,世事到他这里都可以迎刃而解。可秦非臻终究只是个普通人,他所有的光芒并非天降,而是曾努力燃烧过自己。她凭什么可以把这一切看做理所应当?让他一个人承受,理所应当;让他面对一切不公,理所应当;让他永远成为被依靠的那一方,理所应当……她除了一腔自以为是的爱,有什么资格与这个人长相厮守?
这个人是她努力的目标,是她向往的高度。难道要因为自私的爱,让他成为孩子口中不堪的存在吗?金玉希望,无论谁提起秦非臻,都能充满赞美与钦慕,而不是唾骂与鄙夷。哪怕那个时候,她只能躲在角落里悄悄看着他。
金玉蓦地低头笑了一下,伤口似乎不疼了,但是总觉得冷。
“我想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一开始就是由她引发的错误,现在也应该由她来了结。
秦非臻不解地问道:“你要进组了?”
金玉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秦非臻,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说,我们之间,该告别了。”
秦非臻听懂了,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但不希望是他理解的那样,于是试图从金玉这里找到一个其他解释:“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不清楚吗?”金玉指着自己额上的伤口,“你要完蛋了秦非臻,难道还要一直拖累我吗?”
秦非臻扣紧唇齿,不置一词,沉默地审视着金玉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金玉期待着秦非臻爆发,最好能扇她一巴掌,好歹能让她好过一些。因为他越是沉默,金玉越难以估量他究竟信了多少。
“我当初就是为了抱大腿蹭热度才倒追你,如果你不红了,我还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金玉嘲讽地笑了一下,“跟着你一起被石头砸吗?”
秦非臻被戳中了软肉,牙关终于松动,漏进了一丝冷气。
“现在我有周乾,凭天赋靠努力,怎么也能拿几个小奖回来吧?”金玉侃侃而谈道,“再不济,寒殊你知道吧?有资源有钱,还对我情深意笃,我想要什么没有?”
秦非臻忽然问道:“那你喜欢他吗?比爱我还要更爱吗?”
金玉表面嗤笑着秦非臻这绕口令一般的问题,心里却已经崩塌,毕竟这世上哪有人能让她,比喜欢秦非臻还要喜欢呢?一生也不过只此一个了吧。
“喜欢重要吗?能让我红吗?”金玉反问道,“谁能让我红,我就喜欢谁,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吗?”
“就是因为了解,才觉得你在骗我。”秦非臻一步步逼近金玉,“发生了什么,会让你跟我说这些?”
金玉及时抬手制止了秦非臻的步伐。她知道,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她可能真的就要垮了。
“秦非臻,在感情这件事上,你永远没有聪明过,所以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要清楚。”
秦非臻低头看着金玉头上的伤口,然后他抬手用力蹭掉了上面的泥沙。金玉吃痛,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疼吗?”秦非臻漠然问道。
金玉咬牙不答,只是盯着他,像是在做最后的角逐。
“你记住了,我现在的感觉,要比你痛千万倍。”
秦非臻说罢转身向便利店的方向走,金玉忙快走几步拉住他:“伤我会自己看着办,你应该往那边走。”金玉指着节目组入驻酒店的方向。
秦非臻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金玉扭过头,尽量不去看秦非臻离开的背影,只听到脚底的鹅卵石被他踢得哗哗作响。那声音明明越来越弱,却像石头一样重重地砸在她心上,仿佛在对她示威。
这样就结束了吗?似乎比想象得容易且轻松。
金玉觉得眼前的天光和湖泊都融在了一起,只剩下一片苍白。她的脑子空荡荡的,脚步却没有停歇。金玉面无表情地走进便利店,机械地找到创口贴,然后掏钱结账,直到服务生好心提醒,她才想起要先给伤口做个清洁。
金玉对着便利店中的小镜子,用双氧水擦拭着伤口。明明不疼,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服务生被吓坏了,让金玉去园区医护室看看,以防出什么大问题。金玉摇了摇头,抹掉眼泪,贴上创口贴,就像是重生了一般。
金玉推门走出便利店,迷惘四望时,竟然发现秦非臻竟然站在距离便利店不远的地方,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
真实的疼痛感又卷土重来,金玉拿出她仅剩的镇静,问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秦非臻忽然快步向金玉走来,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未开口先落了泪。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一次!”秦非臻大声吼道,“说你其实不想分开,都是骗我的,说啊!”
金玉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也不禁红了眼眶。她可真是糟糕,竟然让这个人哭了。敏敏曾经说过,不要让秦非臻哭,因为星星会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可是她懦弱无能,甚至无力抬手接住这落下的星辰。
秦非臻等不到答案,又惊惶地抱住了金玉:“不说也没关系,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挺过去的,你要相信我。”
金玉没有推开秦非臻,而是安抚一般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我离开你。
秦非臻以为一切有了转机,又将手臂收紧了几分。
“你以后会怎样,也不关我什么事了。”金玉用尽了此生最精湛的演技,像个陌生人一般说道,“好聚好散,希望你我各自安好吧。”
秦非臻瞬间卸了力,他知道,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