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狭窄而逼仄，一路蜿蜒向上。金玉也不熟悉路线，只能凭着直觉拉着秦非臻跑。两个人上了一段又陡又长的台阶后，即便是一天能跑十个场的金玉，也变得气喘吁吁了。幸亏今天穿了一双平底鞋，这才甩开了围追的粉丝一大截。
秦非臻看着金玉拉着他的手，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逃呢？这样两个人一起逃，反而欲盖弥彰，更加解释不清。秦非臻刚想甩脱金玉的手时，金玉先停了下来。
金玉看了看前面，不好意思咳了几声，有些无助地回头看向秦非臻。
秦非臻错身向前一看，靠，死路！
石阶尽头是一户人家的大门，两边是高耸的围墙，周围没有别的岔路可以走。按着原路返回，肯定与追上来的粉丝碰个正着。金玉有些为难，难不成去敲那户人家的门，然后躲一躲吗？
“呵。”秦非臻甩开金玉的手，轻笑了一声，全然没有愉悦的意思。
金玉听得出秦非臻的嘲讽，大概以为是她故意带他走进死胡同。
其实路上金玉已经反复说过了，她不知情，但秦非臻却全然听不进去。
“干得不错啊。”秦非臻推了金玉一把，“所以现在打算做什么？”
秦非臻按着金玉的肩膀，金玉吃力后退，撞在身后的墙上。粗糙的墙面蹭得肩胛骨生疼，她忍不住拧起了眉，但抬头看向秦非臻时，却没有丝毫露怯示弱的意思。
“不说话？”秦非臻笑意越加冰冷，“处心积虑走到这一步，还准备装无辜？”
金玉看着秦非臻，将满溢喉头的委屈安静地咽了下去。
金玉越沉默，秦非臻就越生气，好像他真冤枉了她似的。可是一切太巧了，除了金玉，谁还知道他在那里，爆料还用“与女友约会”这种字眼？
“反正也没处可逃了，不如就一次给你想要的……”秦非臻欺近金玉，“一了百了。”
只当这是一场戏，在粉丝的镜头下，男主角亲吻过女主角，他们就可以结束了。
不再煞费苦心地矫邪归正，不再自作多情地悬崖勒马，彻底地，放弃这个人，结束这段不该开始的好心。
秦非臻微微弯曲下背脊，一手曲肘支撑在金玉的头顶，低头去寻觅金玉的嘴唇。
金玉没闭眼，也没有丝毫期待的情绪，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秦非臻。干涩地风拂过，吹得金玉眼眶发红，秦非臻感觉她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他能感觉到，那不是紧张，更不是兴奋，而是压抑的愤怒。
秦非臻停下了动作，保持着压迫的姿势质问道：“为什么生气，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金玉可以感觉到秦非臻温热的吐息，不高的温度却让她的血液在发酵，流淌过四肢、心脏，透出一股酸涩的味道。
“我做过的，我不会装无辜。但我没做过的，我也绝对不会认。”金玉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在你心里，我的解释重要吗？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如果秦非臻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点信任，根本不会下意识就认定是她搞的鬼。她原本还在为秦非臻教他跳舞而感动，为自己辜负、欺骗了一个这么待她的人而愧疚。
金玉现在才明白，是她自作多情了。恶有恶报，她心术不正，怎么可能换来对方真心相待？
“也对。”金玉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反正都这样了。”
金玉说罢蓦地仰起头，闭着眼向秦非臻亲了过去。秦非臻愣了一下，在金玉靠近他的前一秒，快速侧过了头。金玉的嘴唇碰了一下秦非臻的侧颊，只是蜻蜓点水，就又不适地缩了回去。
秦非臻直起身子，神色复杂地看着金玉。两人沉默了几秒，浑然多了些不可名状的尴尬。
金玉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方面的经验不足，所以现在是要扑上去吗？她都下血本做到这一步了，总之不能让他跑了。
“你别躲，粉丝还没来呢！”
金玉拿出干架的气势，一把拽住了秦非臻的衣领。
秦非臻实实在在被她吓了一跳。
几乎在愣神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放手！”秦非臻一边后退一边扯开金玉的手，“别过来了！”
“哎，你别……”
金玉连忙追上去，却被秦非臻推了一把。
“小心！”
金玉被推开，秦非臻也被这反作用力逼得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后脚踩空，就觉得天地旋转一阵晕眩。
“秦非臻！”
几乎在秦非臻跌下去的第一时间，金玉就冲了下去。金玉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被无数的针头抽干，整个人都随着呼吸一点点变凉。金玉跑得太急，最后几个台阶没有踩稳，直接跪倒在秦非臻旁边。
“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金玉刚刚碰到秦非臻的手臂，就听他倒吸一口冷气。
金玉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撑起身体绕到秦非臻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扶正他的头，拨开他的头发，蹭掉他脸上沾染的灰尘。见秦非臻脸色煞白，金玉的心也凉了半截。
“你哪里疼？磕到头了吗？”
秦非臻觉得浑身都痛，腰就像断了一下，下半身也没办法动弹。他痛得直出冷汗，实在没力气说话，但是听到金玉问询的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才勉强应了一声。
“都疼。”
“腿有知觉吗？”金玉不敢动秦非臻，“感觉头晕恶心吗？”
金玉以前横漂的时候，亲眼看到替身同行因为摔伤导致瘫痪。虽然这个台阶没有多高，从外部看也没有血迹，但倘若碰到头产生血块，那对秦非臻来说却是致命的。
“有感觉，但动不了，头晕。”秦非臻趁着还有意识，对金玉说道，“你把我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别让人拍到……”
金玉误会了秦非臻的意思，气结道：“我再无耻，也不会乘人之危！”
“不是因为你，是我不想让我的粉丝看到我这副样子。”秦非臻强忍着疼痛解释道，“他们会担心，会难过的……”
金玉像个婴孩一般失言了很久，然后梗着喉头点了点头。
“我能动你的胳膊吗？”
见秦非臻点头，金玉试着拉了一下，就见他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这样不行的。”金玉不敢再动秦非臻，“如果是骨折或者脱臼，我这样拖拽你，你可能就彻底废了。”
秦非臻别过脸闭上眼，紧锁的眉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情况不算乐观。好一些是扭到腰，糟糕一些伤到脊椎的话……
金玉听到有人声渐渐靠近，脚步声、议论声，似乎还夹杂着秦非臻的名字。
“有人来了。”
秦非臻睁开眼看向金玉，什么也没说。时间在两人交换的眼神中，从一分一秒变成了漫长的一生一世。只可惜人生尽头，不是涅槃重生，而是一种濒临绝望的死寂。
在秦非臻垂下眼睑的瞬间，金玉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猛地跳了一下，激烈得有些刺痛。
要救他。
金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萌生这么天真的想法，但是身体快于思考，已经半跪着凑到了秦非臻身旁。她背对着来人的方向，小心地揽过秦非臻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疼吗？”金玉轻声问道。
秦非臻疑惑地看着金玉，然后缓缓摇了摇头。见秦非臻没有伤到脖子，金玉才敢扶着他的头，让他面向自己的腹部。金玉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秦非臻的头和上半身都遮了起来。
金玉弯下身子，收紧双臂，用身体挡住背后逐渐增加的目光。
牛仔服遮光很好，在盖下来的一瞬间，秦非臻就陷入一片黑暗。他在金玉怀间呼吸，能闻到金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似乎带着温度，从他的鼻腔渗入身体，原先痛得发冷的身体仿佛也在这一呼一吸间回暖。
黑暗中，秦非臻听到金玉轻声说道：
“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些。”
掩耳盗铃，一叶障目——真是蠢到家的策略。秦非臻这么想着，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已经通知霍铭派人来接了，你再等等。”
追上来的粉丝没敢马上靠近，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金玉。毕竟金玉跪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横躺在地上的人，那状态看起来有些恐怖。
金玉不敢向后看，听声音来人似乎不是很多，也许更多的还在后面。
“躺在地上那个是秦非臻吗？”
“不知道，刚才好像是朝这边跑了。”
“他是穿这个样子吗？看不到脸啊。”
金玉紧张地压低身子，悄声对秦非臻说道：“他们能从腿认出你吗？不能吧，靠腿认人，神仙啊。”
秦非臻没有回答。明明应该是沮丧的时刻，秦非臻却因为金玉的话，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有人几步跑了上来，绕到了金玉身旁。
“是秦非臻吗？”女孩犹豫地问道。
见金玉埋下头不答，女孩伸手要去拉盖在秦非臻头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
女孩被金玉吓了一跳，赫然收回了手。女孩的朋友也跟了过来，但碍于金玉的威吓不敢靠近。女孩观察了一会儿，似乎认定了金玉怀里的就是秦非臻。
“秦非臻怎么了？”女孩问道。
金玉知道秦非臻受伤的消息肯定瞒不住，她如此自欺欺人，只可能引来更多人的围观。
“你是他的粉丝吗？”金玉问道。
几个女孩点了点头。
“是的话，麻烦你们不要再让其他人过来了。”金玉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他在舞台上努力了那么久，不会希望大家看到他跌倒的样子。”
女孩看到金玉的眼眶都红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先跟我们说，他还好吗？”女孩的朋友战战兢兢的问道，“为什么躺在地上？”
“出了点小意外，我们在等车来。”金玉回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急切地说道，“拜托你们了，别让人堵在这里。”
几个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我们明白了，你放心。”
女孩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特别隐去了名讳，轻声说了一句：“加油！”金玉知道这句是给秦非臻说的，代为感谢地点了点头。
金玉始终没有回头，她听到离开的几个女孩对围观的人说道：“不是秦非臻，人没跑到这边来，我们搞错了。”
“你们确定？我明明就看到……”
“你爱信不信。”女孩招呼身边的朋友，“我们赶快去另一条路上找吧，说不定还能追上。”
有一部分人将信将疑地跟着女孩走了，有的则不甘心要上前一探究竟，然后跟几个女孩吵了起来。争吵声越演越烈，虽然分走了秦非臻这边的关注，但围观的人却也没有离开。
金玉觉得自己可能又把事情搞砸了，心怀愧疚地捂住了秦非臻的耳朵。
“对不起。”
明知道秦非臻可能听不到，但金玉还是忍不住道歉。秦非臻始终没说话，在金玉几乎以为他疼晕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挪动着还能动的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金玉的背。
秦非臻的手没什么力气，但金玉却觉得被碰触的地方暖了一块。穿越过巷子的冷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忍了。
这时候，金玉听到身后一阵躁动，有人拿着扩音器疏散人群。金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还没有接，就有人急速跑了过来。
金玉感觉有人靠近，迅速抱紧了秦非臻。
“金玉姐，是我。”
金玉抬头，才发现是先前共事的跑腿小哥。
“车在下面了。”
金玉后来才知道，霍铭直接联系了警方帮忙疏散了人群。跑腿小哥为医护人员领路，然后将秦非臻抬上了担架。
跑腿小哥要去掀秦非臻头上的衣服，却被金玉拦住了。
“别让记者拍到。”
跑腿小哥会意，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秦非臻身上。
秦非臻侧过头，从衣服的缝隙间看到了金玉乌青流血的双膝。在担架抬起来的时候，秦非臻忽然伸手拉住了金玉垂在身侧的手。
“一起走。”
这是秦非臻晕过去前跟金玉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