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舞国皇后
素衣凝香2018-06-16 00:0113,873

  乔太太一直以为,黄俪文和乔智才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成想,当她受邀前往钱太太家里打牌的时候,遇上了林云裳。

  原来,林云裳是王太太请来的,起因正是因为钱太太撒的那个“乔智才和黄俪文暗中盯着王律师”的谎。

  “今天,请乔太太和林……妹妹来,就是想感谢二位鼎助,我才能渡过此劫,一会儿搓完牌,饭局我来做东,大家想吃什么?都快想想。”王太太大方,林云裳却入坠雾里,听到这些太太们七嘴八舌地说起在诊所看到乔智才和黄俪文,她惊骇极了。思及唐医生前几天来家,黄俪文也曾说了“人流”两个字,不禁吓得魂儿都没了,扯住乔太太便逼她表态。

  自己费了半天工夫掰圆的谎,眼看着就要被林云裳给拆穿,乔太太又气又急。而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面传来了一阵巨大喧嚣。

  “谁来了,这么大动静?”

  乔太太如逢大赦,第一个离席探看。

  只见一个穿着美式空军服的帅小伙骑着摩托车轰然而至,他的身边坐着一位活力四射,穿着皮衣男裤的时髦女子。

  摩托车的喧嚣噪音和这对帅气靓丽的男女,引来了整个弄堂的关注目光。

  连平时一向端庄矜持的乔太太都看的热闹,大家当然不会错过,诸位太太们全都聚集向窗前,却赫然看到这对男女正在吻别。

  所有的太太们都看得呆住了,就别送病人出门的唐医生也看到了这一幕。

  唐医生脸上面对患者的客气笑容,慢慢地转为深沉。他认出了这个帅气的年轻小伙,他正是第一航空大队队长巫云甫,广东区委归省计划的核心目标。

  可惜,被激情一幕看呆的太太们可不认识什么大队长,她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不成体统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时,忽见林云裳兴冲冲地跑了出去,朝着时髦女子大声地喊道:“俪娜!”

  这个女子,正是林云裳跟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女儿,费俪娜。

  看到林云裳,费俪娜也喊了一声“妈”, 紧接着,兴奋地扑进了林云裳的怀里。

  妈?

  诸位太太们都惊得说不出话,到底是八卦女王,钱太太第一个反应过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这就是她们林家的二女儿!喏,这个二女儿,更不得了,是百乐门的头牌!”

  “舞女?”

  众太太们顿时惊呼出声。

  钱太太连连点头:“她登过《妍友》的封面。叫什么俪娜,十五六岁就入了行,二十岁不到就是舞国皇后。”

  王太太一听舞女,立刻立了起眼睛:“舞国舞国,不就是误国嘛!谁沾谁一身骚。勾搭我家那位的小妖精也是个舞女。”

  听着这些议论,乔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冷。

  “俪娜!你回来了!”

  黄俪文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方才下楼,原以为是有人前来做客,却不想一眼看到的,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满心欣喜地迎上来,谁知却只换来费俪娜的冷冷一瞥。

  费俪娜像不认识黄俪文一样,转头看向林云裳,问:“妈,这个女人是谁呀?”

  黄俪文脸上的笑容顿时被冻结。林云裳自然听出了费俪娜的故意,为了缓解黄俪文的尴尬,她笑着嗔道:“瞧俪娜的记性!这是你姐姐俪文呀!”

  费俪娜却只是冷冷地望了黄俪文一眼,转身上楼。

  黄俪文的笑容,就这样冻结在了脸上。

  从黄俪文离开家的时候,费俪娜正值青春年华,她们有多久没见,费俪娜对于黄俪文就有多少怨愤疏离。她是故意不睬黄俪文的,不仅回家的时候如此,在餐桌上也是如此。

  当晚,林云裳为了给费俪娜洗尘,摆了满桌佳肴,可是很显然,林云裳和费俪娜的热烈交谈里,完全没有黄俪文可以说得上话的地方。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听着,看着,沉默着。

  知女莫若母,林云裳不失时机地拉住黄俪文的手臂,笑着对费俪娜说:“下次去广州玩,把我们都带上。”

  费俪娜扫了一眼黄俪文,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冷了下来。

  “说不定人家早去过了。出走十来年,肯定过了不少逍遥日子。”说着,她从阿娥手里夺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黄俪文知道费俪娜还在怨自己,但出于姐姐的关切,还是禁不住出言相劝。

  “俪娜,先吃点菜,别空着肚子喝酒,一路奔波,身体会吃不消。”

  费俪娜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噗嗤一笑:“吃不吃得消,我心里有数。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姑娘呀?”

  黄俪文被费俪娜频频流露而出的敌意刺得再次沉默,林云裳急忙转移话题。

  “对了,俪娜,今天送你回来的小开是谁呀?”

  费俪娜的脸色果然变得明朗起来,她眨了眨眼睛,故做神秘地道:“你猜?”

  林云裳沉吟着,猜测:“不是你的 fans,就是你的男朋友!”

  费俪娜哈哈大笑,揭晓答案:“那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林云裳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开眼笑地和女儿又碰了一杯。林云裳知道,费俪娜跟黄俪文不同,费俪娜接触的男人们非富则贵,而那个小伙子又拉风,又帅气,确实深得林云裳欢心。

  “那小伙子气质不凡。俪娜,他是做什么职业的?叫什么名字?”

  一提起自己的未婚夫,费俪娜自然无比得意。

  “他叫巫云甫,我在广州认识的王牌飞行员!”

  “飞行员?!”

  林云裳立刻瞪大了眼睛。

  “还是最帅的少校哦!”费俪娜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恋爱女子脸上特有的甜蜜。

  黄俪文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热烈、奔放。不同的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围在自己身边,“姐姐,姐姐”地叫着的小孩子。

  那几乎是眨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成了已经恋爱,并且有了未婚夫的成年女子。她错过了与她相伴的最美好的年华,却见证了她的幸福,黄俪文不知道自己应该内疚,还是欣慰。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黄俪文并没有发现,林云裳脸上的笑容在在这一刻攸地沉了下去,她一把抓住费俪娜的手,语气深沉地道:“俪娜,找军官不行的。更别说开飞机的!这天天打仗,三天两头飞机掉下来……俪娜,听妈的,不能嫁他!换个男人!”

  这时候的费俪娜已经有些微微地醉了,她笑着看着母亲,道:“妈,你嫁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孤家寡人!还管我呢!”

  林云裳被噎得一怔,竟说不出话来。

  “俪娜,别这么跟妈说话……妈不容易。”黄俪文轻声喝斥,孰料费俪娜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费俪娜凑近林云裳,像是没听到黄俪文声音似的,只对林云裳一个人说:“妈,你听见没有?她说的就跟她特别懂事似的。”

  说到这儿,她才转头看向黄俪文。

  “好像这儿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吧。”

  黄俪文怔住了,费俪娜的这句指责令她猝不及防,却无可辩驳。林云裳见状,急忙笑道:“不说啦不说啦,吃菜吃菜……”

  “哎,没有兴头了。”

  费俪娜借着酒劲起身,却不小心把椅子带倒。她看看也不看,就这样摇晃着走向了楼。

  黄俪文默默地扶起费俪娜碰倒的椅子,望着两个女儿的样子,林云裳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

  “妈……”黄俪文刚想安慰母亲,却被林云裳握住了手。

  “走,咱们去帮俪娜收拾收拾。”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起黄俪文走进房间,并且示意阿娥回去休息。

  此时,费俪娜已经把行李箱都打开来,林云裳和黄俪文帮着她整理,将一堆时髦物件一样一样地放好。黄俪文看着这些高得吓人的高跟鞋,各种各样的假发,样式夸张的礼帽,和兔子耳朵等物品,不禁感慨。

  “俪娜那么聪明,本来该好好念书的,会更有前途的……”

  林云裳听出了黄俪文话里的内疚,赶紧道:“她像我,歌唱得不错 ,爵士舞也是跟美国老师正经学过的……她以后想出国,去百老汇演出。再说,她也一向很自爱……”

  黄俪文知道林云裳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不禁愈发内疚。

  “妈,我都知道……是因为我走了,俪娜才不得已干了这行……”

  “少自作多情!我可不是因为你才不得已干这行。我情愿得很!我这人,不给钱都爱跳舞,更别说还能赚钱了。”

  费俪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黄俪文,她冷哼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黄俪文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愧疚太轻,无法弥补对妹妹的亏欠。长久缺席的亲情,究竟要如何才能圆满如初?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出现,恐怕乔智才还会窝在床上继续被不断在脑子里闪现的黄俪文“纠缠”。然而,当那个人出现之后,乔智才恨不能立刻窝回到床上,任由回忆淹没。

  那个人正是姜科长,而他这一次是受命而来,带乔智才前去见他的顶头上司——毛六爷。

  毛六爷是保密局上海站站长,在上海呼风唤雨,无人胆敢得罪。姜科长之所以能够在保密局胆大妄为,肆意中饱私囊,甚至连楚科长都不放在眼里,依仗的正是他的靠山毛六爷。

  乔智才一听见毛六爷,这几日以来的颓然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爷这号大人物哪儿是我能见的,他那一跺脚,上海滩都震三震……我这无德无能的,没有资格见他呀……”说着,他就要开溜,谁料却被姜科长一把抓住了。

  “晚了,你给我找的汇丰银行债券,每一张兑换都要债权人亲笔签名。债权人不就是你嘛!乔老弟,你玩这招儿是故意的吧?六爷都知道你了,今儿晚上要见见你这个债权人。待会儿见了六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量你心里也明白。走!”

  说着,姜科长便将乔智才塞进了汽车里。

  “我、我们去哪儿啊?”

  “百乐门。”

  百乐门,号称“东方第一乐府”,是上海极具盛名的歌舞场。

  这里是歌舞的海洋,是酒的盛宴,更是狂欢的不夜之城。

  彩屑满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绰约的人影之中,费俪娜与众舞女站在舞台上跳着欢快的踢踏舞。她优美的舞姿和娇俏的模样引得台下一阵阵掌声雷动,就连坐在包厢里的一位大人物,也微微地颌首点头。

  这位大人物,自然是毛六爷。

  姜科长引着乔智才来到毛六爷身边,乔智才鞠躬致意,毛六爷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毛六爷不说话,乔智才也不敢抬头,看见的,只是毛六爷拇指上润如血绸的珊瑚扳指,和拄杖上熠熠生辉的各种宝石,还有一只金怀表,从胸前的口袋处探出头来,彰显着它不菲的价值。

  毛六爷看着的,是舞台上的费俪娜。

  “今晚的压轴节目开锣——有请舞国皇后费俪娜小姐!”司仪高亢的声音无疑掀起了整场狂欢的热浪,费俪娜就在喧哗涌动的众人中精彩亮相,她的红唇在聚光灯下分外明艳,她婀娜的身姿亦在华美裙装的衬托下愈发摇曳生姿,毛六爷的眼睛聚在费俪娜的身上,深沉中,染了一抹艳丽。

  费俪娜环顾台下,面对着一张张写满了倾慕的脸,她骄傲地宣布:“我即将告别舞国,嫁为人妻,今晚将拍卖我最后一个吻,全场最高价者得!”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刚才还热闹无比的百乐门忽然间鸦雀无声。谁能想象得到,这样一个妙曼的美人儿竟要从此消失在舞台之上?可谁又能不想得到这位倾国倾城热辣娇俏的吻?

  在短短的几秒之后,人们开始雀跃,气氛也开始热烈起来。

  司仪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扬声道:“规则如下,举手一次一百万……”

  呵,有点意思。

  毛六爷身体向前倾了倾,这就使得他灯光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容,显然,这场拍卖引起了他的兴趣,使得他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舞台。

  人们已经沸腾,人们频频举手,每次有人举手,费俪娜都亮一个 pose,其美艳与专业的姿势丝毫不输好莱坞巨星。

  姜科长看到毛六爷对费俪娜的觊觎眼神,心领神会,立刻拍马屁道:“六爷,您喜欢,我就让人出价竞拍。”

  毛六爷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怎么?怕我拍不起?”

  姜科长撞了一鼻子灰,正尴尬,转念把乔智才推到了毛六爷面前。

  “乔老弟,今天是六爷赏脸让你来。”

  毛六爷轻轻扬头一瞥。

  乔智才赶紧恭敬起身,端起酒杯。

  “六爷,我敬您一杯。”

  毛六爷没有喝酒,只是轻轻地抬手示意乔智才坐下。

  “年轻人,我看你挺聪明,对账目也熟。怎么管起纱厂来,不赚反赔?”

  毛六爷不急不缓,可是张口就直戳要害,姜科长的身形便是一震。

  乔智才并不慌乱,只是笑着回答道:“六爷明鉴。两年前纱厂居然会亏损,我也云里雾里。当时我吃住都在厂,每天跟工人起得一样早。厂里的事情,从原料到出品,没有我不清楚的……”

  毛六爷似乎听出了乔智才话里有话,露出了刚才那种饶有兴致的神情。

  “哦?那这亏损,打哪儿来?”

  姜科长死死盯住乔智才,眼色愈发严厉。

  乔智才沉吟道:“这……亏损嘛,得从姜科长说起了。没有姜科长,就没有亏损。”

  姜科长恨不能现在就跳过去,一把掐住乔智才。

  然而乔智才的话题又是一转:“没有亏损,也就没有盈利呀!”

  毛六爷“哦”了一声,似乎在示意乔智才继续说下去。

  姜科长被乔智才耍得一颗心七上八下,额头冒汗。

  乔智才继续说了下去。

  “两年前,姜科长启发了我……用实业盈利,太慢了。用资本利滚利,才是正道。两年前沪上金融风云百转,纱厂利润却逐步走低。所以才有了用纱厂资金去购买债券、股票等等投资行为,看似纱厂亏损,但亏损背后的盈利,不都在投资文件里体现吗……”

  毛六爷听完,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姜科长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乔智才为自己的表现暗暗得意,轻松地呷了一口酒,不料酒还没咽下,毛六爷一个眼色,毛手下给乔智才递来一张名片。

  乔智才不明所以,随手接下名片,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现在是党国用人之际,乔先生到我身边做事如何?”

  毛六爷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却有如惊雷在乔智才的头顶轰然炸响,嘴里那来不及咽下的酒呛得他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乔智才慌张地起身,他想话说,怎奈咳嗽得厉害,只能拼命摇动做婉拒状。

  来自贵宾包厢的挥手,自然引起了舞台司仪的注意。

  “哦,那边又有一位先生!不愧是贵宾包厢的,太豪气了,左手五百万,右手五百万,对不对,豪气,大家鼓掌!六千万一次,六千万第二次……第三次,成交!恭喜贵宾厢的那位先生,请他到舞台上来。”

  还在挥舞双手的乔智才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无意中成就了一桩“大买卖”?当聚光灯“唰”地集中在他的身上,乔智才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拽到了舞台上。而那位拽他的人则咂着嘴巴挑起了大拇指:“六千万,先生豪气!”

  乔智才完全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六千万?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他,刚才那个千娇百媚的舞国皇后出现在乔智才的面前,娇滴滴地嗔道:“先生,你把眼睛闭上呀。”

  整个舞台都暗淡了下去,只有一束光打在费俪娜和乔智才身上。乔智才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刚才的酒,还是眼前的漂亮女子让他醉了。

  他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费俪娜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手帕,即将嫁给心爱之人的她当然不会去亲吻一个陌生男人,她打算用手帕贴在对方的嘴上才亲。谁想她正准备送上一吻的刹那,乔智才忽然睁开了眼睛。

  “六千万是说这个吻吗?太贵重了,小姐,我不能要。”

  老天爷,幸好他的反应快,再迟一点,自己可就倾家荡产了!乔智才立刻像躲瘟神一样,躲得八丈远。

  台下已经响起了嘘声,刚才那些竞拍的人开始叫嚷重新拍卖,甚至有人想要即刻付钱以换取香吻一枚。然而费俪娜早已经恼火地抓过乔智才,气道:“先生害羞怯场,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费俪娜的吻那么多人抢着要,你这样太不给我面子。今晚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把钱付上,要么,你就把这瓶白兰地给干了!”

  说话音,早有人上前递来了一瓶白兰地,乔智才退无可退,只得在台下的一片起哄声中当场豪饮。

  费俪娜娇媚地打着哈欠,向台下的观众们眨了眨眼睛:“现在拍卖这个先生的香吻!谁要?”

  包厢暗处的毛六爷微微一笑:“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爵士乐重新奏起,宾客兴致再起,舞池又重新喧腾了起来。

  乔智才觉得,他把这辈子的酒都喝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镇宁邨的。反正就是一路摇,一路晃,就这样晃到了他经常跟黄俪文相见的香樟树下。

  他一屁股坐下来,醉醺醺地自言自语。

  “乔智才:我有什么不好……我又聪明,又智慧,哈哈,还不跟我做朋友……上哪儿找我这样的朋友啊我说你……你怎么不理我了呢……”

  乔智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

  “她不讨厌我……她不可能讨厌我……”

  硬币落在地上,月光的照耀下,乔智才看到那正是硬币的反面。

  “扯淡,她怎么会讨厌我……”

  乔智才再次抛出硬币,还是反面。

  “事不过三。”

  第三次抛出的硬币终于是正面,乔智才嘿嘿地傻乐起来。

  “我就知道,肯定不会讨厌我……”

  忽然,他听到树后传来了一阵响动,乔智才转回头,竟看到了月色之下站着的黄俪文。

  是……她啊……

  这一刻,乔智才几乎觉得自己正身处于梦境之中,不禁向黄俪文露出了笑容。尽管这笑容是典型的醉鬼笑容,却到底透出了他心底对于她的友善。

  黄俪文的心,柔软了下来。

  “你这样会着凉的,快回家休息吧。”

  她关切的话语,让乔智才摇晃着站起来,却禁不住踉跄。黄俪文下意识伸手去搀他,不想乔智才酒醉失重,身子一歪,把黄俪文也带倒了。他的身子很重,纤细的黄俪文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乔智才扶了起来。

  黄俪文举目,竟发现乔智才正在凝视着自己,他的目光在暗夜之中明亮,眼神里的灼亮令黄俪文无法直视,不禁转过头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讨厌我。”乔智才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把我吓得。”

  黄俪文怔住了,她望着乔智才,听他说道:“后来我琢磨呀,我什么都没做错,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我呢,想来想去,我懂了,你是帮我呢。你怕弄堂里又乱传我们的事,给我惹麻烦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是这么想的……”

  黄俪文忽然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于乔智才的信任和友善,她并非不感动,也并非不为所动。只是……

  乔智才的手,亲昵地碰了碰她。

  “你不能这么想。家里、外头,我拢共加起来,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要不理我,那我得孤单死了……”

  尽管内心泛起一阵阵的酸涩,黄俪文还是冷静地说道:“我们做朋友不合适。”

  乔智才怔住,不解地望着黄俪文,许久,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你找到了,是不是?”他指的,自然是她的组织。在她的心里,没有什么比组织更重要,她先前之所以与自己亲近,恐怕也不过是因为他可以帮她找到组织而已。

  “原来如此!”乔智才恍然大悟,“……用不上我了,就不想跟我交朋友。”

  黄俪文紧闭着双唇,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说出心软的话,让先前建立的距离土崩瓦解。

  乔智才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土。冷风一吹,他的醉醺似乎醒了,连语气也没有了醉意。

  “我有个礼物给你。”

  黄俪文的眉皱了起来。

  “乔智才,你别这样……我走了。”

  乔智才笑了,那是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走了可就错了。我这东西,是一块儿坐牢的政治犯给我的,让我交到亨德尔皮货行姓叶的老板。”

  黄俪文怔住了,望着乔智才脸上挂着讽刺笑容,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老郭的那双手套,塞进自己手里。

  “这是你们的东西。从今往后,我跟你,跟你们,一点儿没交情。”

  乔智才受伤的表情让黄俪文的心中微痛,然而,唐医生在纸页上再三画下横线的“乔智才”三个字,却那样鲜明地在眼前浮现。黄俪文最终还是沉默着,望着他摇晃的背影远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孤独。

  乔智才觉得自己病了。

  他不洗脸,不换衣服,也不梳头,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发呆。叫他,他就去吃饭,吃完,回到床上继续躺着,觉也睡不好。

  乔智才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好起来,失魂落魄的他晃到了西药店,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形容眼下的感觉,只能指着自己的心。药剂师问他,是不是心悸心慌心律不齐。他想了想,然后摇头。

  “是心酸,心痛,心不跳……”

  药剂师点了点头,他告诉乔智才,之所以这么难受,是因为乔智才的心碎了。他给了乔智才一盒药,可是乔智才把一盒药都吃了,也没有半点好转。

  一定是买到了假药。躺在床上的乔智才迷迷糊糊地猜。

  如果不是乔礼杰点醒了乔智才,或许乔智才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而乔礼杰所指出来的事实就是——乔智才失恋了。

  不仅是失恋,而且是单相思式的失恋。

  被一个只会埋头钻进实验室里的书呆子教育,乔智才觉得自己相当崩溃,而乔礼杰则如此一本正经地劝解自己的哥哥:“我的导师曾经教导我,失败之后,首先要振作精神,再次出发。如果沉迷于自己的失败,必将永远失败。“

  乔智才用了几秒钟才消化了乔礼杰话里的意思,听明白了的他顿时一跃而起,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谁沉迷于失败了?!谁必将永远失败?!你是不是说我?!“

  乔礼杰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才听懂老师讲义的愚笨学生,扔下一句“当然是说你”,便转身离开。

  本来已经碎成了片的一颗心,被乔礼杰的话炸成了渣,在乔智才的眼前飞溅。

  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自己交给黄俪文的那幅手套里,其实暗藏着归省计划密码系统的纸条。上面已经写明,黄俪文未来的妹夫——费俪娜的未婚夫巫云甫已经倾向于归省我党。只是当局开始怀疑巫云甫的政治倾向,对他管控甚严,巫公馆上至管家、下至园丁,无一不被调查。由于巫公馆不招用任何新佣人,组织里的人无法进入巫家展开调查,统战这位作战能力极强的空军少校的计划,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美美戏院”里正在播放着电影,由于是白天,来看电影的人并不多。唐医生也是这些看电影的人之一,他坐在座位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银幕剧情,直到黑暗中一个身影在他身旁坐下,这个人正是小李。

  “经核实,巫云甫的未婚妻费俪娜,正是晓光遗孀的亲妹妹。请你与黄俪文尽快沟通。如她有意愿参与统战巫队长的行动,我们的同志火镰将马上与之对接工作。”小李低声地说道。

  唐医生点了点头,小李便趁着黑暗先行离去。

  电影依旧进行着,唐医生再次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电影结束,他方才起身,随着散场人流慢慢走向门口。

  “唐医生?”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呼唤,唐医生转头,竟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乔智才。

  “真没想到大白天在戏院能碰见您!唐医生今天没出诊?该不会您一个人在这儿看电影吧?”乔智才的脸上挂着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唐医生报以微笑,道:“说起来也是难为情,偷偷给自己放个假。”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海报:“这个詹姆斯·卡格尼演的电影,部部好看,我一部不落。”

  乔智才如遇知音般地,兴奋起来。

  “唐医生,看不出咱俩同好啊!我也是他的影迷!这部电影真是精彩!演到一半的时候我那个揪心,生怕叛徒把卡格尼也骗了……幸好幸好,这叛徒自作聪明,一个暗号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唐医生连连点头。

  乔智才越说越来劲儿。

  “我说呢,那林赛先生干嘛死的时候要突然念一声“贝比鲁斯”,原来这就是暗号!这叛徒死得大快人心!“

  “乔少爷果然是大影迷。为了看这电影,今天生意都没做吧?”唐医生说着,忽然话题一转,问,“对了,乔少爷,你和住一号的那位黄小姐还有往来吗?”

  乔智才含唇边的笑意滞了滞:“唐医生,您怎么问起这个……?”

  唐医生笑了。

  “上次你们两人大半夜的突然闯到我诊所,又不巧碰到那些太太们,弄堂

  里不免传出绯闻。居然还有好事人跟我打听,你和黄小姐究竟什么关系,来诊所是不是有事相求。我实在尴尬,所以想着提醒你一句,和黄小姐走得太近,可能又要闹出风雨。“

  乔智才方才的轻松神色褪去,好不容易想出来散心,结果又被唐医生的一句话说到郁闷。

  “唐医生,您提醒的是。不过我跟那黄小姐,实在不是一路人,没法往来。唐医生,我先走了,生意还等着我呢!”

  乔智才说罢,不待唐医生回应,便匆匆地走了。

  唐医生笑望着乔智才的背影,摇了摇头。

  乔智才这个年轻人精明,头脑灵活,而且个性也十分有趣。然而出于对黄俪文的保护,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就越好。

  唐医生请自己的太太给黄俪文捎了口信,只说她应该来医生复查一下。黄俪文自然心领神会,很快便来到了诊所。

  他向黄俪文转达了组织上的请求,询问她是否愿意为归省计划尽一份力。起初,唐医生担心她没有经过特殊工作的训练,也许会因为恐惧而为难,便温和地告诉她:“如果你心里为难,我们都理解,绝不勉强。你毕竟只是晓光同志的太太,我们对你是有些不情之请了。”

  听到亡夫名字,黄俪文微微一颤。她抬起头来,伤感却又郑重地说道:“唐医生,我不为难,我愿意为组织工作,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以前晓光就跟我说过他的信仰和抱负。那时我就想帮帮他,他总说危险,什么都不让我做……现在他走了,我知道组织还在继续他的事业,我一点点帮助,就当是完成晓光未了的心愿吧。”

  唐医生很感动,与黄俪文约定明天在泰祥理发店与组织安排的同志明天详谈,对方用棕色呢帽做标志,而黄俪文则佩戴一枚珍珠胸花。

  翌日,黄俪文称自己要去理发正欲出门,却被林云裳拉住,强行带着费俪娜一同前往。

  黄俪文知道林云裳是一番好意,想要多制造机会让黄俪文和费俪娜两个人和好,但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林云裳哪里肯听她的?拉着费俪娜就跟了上来,而且黄俪文意外地发现,费俪娜也戴了一枚珍珠胸花!

  黄俪文颇有些头疼,但却又别无他法,只得到了理发店再做打算。而她却不知道,乔智才正蹑手蹑脚地跟在她们母女三人的身后。

  乔智才也是怀有任务而来的,给他任务的正是他的父亲乔老爷子——乔墨耕。

  乔墨耕白天散步的时候,正遇上买字画回来的林云裳。林云裳邀请他到家里坐坐,替她鉴别一下字画,乔墨耕正欲欣然前往,忽然遇到了路过的街坊,吓得他急忙跳之夭夭。然而,就算乔墨耕走得再急,也没有错过林云裳脸上的失落与委屈。对于林云裳,他的内心始终充满愧疚,但一方面,他不知如何开口,另一方面,也恐被街坊邻居看到他与林云裳走得太近传出闲话。

  思来想去,他决定写一封信,而替他送信的人,当然非他的二儿子乔智才莫属。作为这次跑腿的报酬,乔墨耕开出的条件是:帮乔智才和乔太太和好。

  自从乔智才和黄俪文在诊所被诸多太太们瞧见之后,乔太太一直不理乔智才,把乔智才憋得头上都长出犄角,也想不出怎么哄母亲的办法。这个条件对于他来说,可谓相当有说服力。

  于是,乔智才就成了老爹的“信使”。

  乔智才一路跟着母女三人来到了理发店门口,却被坐在窗口的黄俪文看到了自己。他不愿再去看黄俪文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睛,正巧一个小男孩向自己讨要吃的,乔智才便用一个肉包子为代价,让他把信给林云裳送过去。

  “你看好啦,那理发店坐靠窗户这边的,那个在跟老板说话的,烫头的太太,你把信送到她手上!听懂了没?”乔智才指着林云裳对小男孩说。

  小孩点了点头,拿着信往理发店跑了过去。

  乔智才为自己的聪明叫了声好,长舒一口气站在那里,等着看结果。

  可叹老天爷就是喜欢热闹,乔智才目光一转,竟看到她的母亲乔太太就坐在林云裳的旁边。乔智才大吃一惊,更吃惊的是他看到那小孩竟直挺挺地朝正在烫发的乔太太去了!

  乔智才忙不迭冲进店里,把小男孩已经递给乔太太的信劈手抢了过来。

  “小毛头要饭怎么要到店里来了!”乔智才假装训斥着,一边迅速地攥信进衣兜,然后塞了一个包子给小孩。

  “还不快走!快快快!”

  乔智才连哄带抱地把小孩赶了出去。

  乔太太一脸诧异,乔智才则呵呵地笑着,道:“妈,我路过看您在这儿烫头发,我来陪您。”

  乔太太看了看乔智才,又瞥了一眼坐窗边的黄俪文,脸上浮现出狐疑表情。

  黄俪文意外地看着乔智才,而乔智才则故意把视线移向别处。

  林云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乔公子,最近怎么不见你来家里玩了?”

  乔智才见状,知道自己再不能置身事外,只得笑道:“林阿姨也在啊。我最近忙事业,忙生意。”

  林云裳冷哼一声:“乔公子,说句不好听的,交朋友像你这么朝三暮四,做生意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乔太太锐利的目光如剑射向儿子,乔智才一脸尴尬。

  黄俪文轻轻地唤了一声林云裳,示意她别再多言,然而林云裳哪里能放过替女儿出气的机会?自是转头对费俪娜道:“俪娜,你看清楚这个乔公子,以后可得离他远一点。至今不给你姐姐一个说法,不象话。”

  黄俪文很尴尬地看了乔智才一眼,乔智才也一脸复杂地回望她。

  乔太太正欲发作,不想在一旁的费俪娜竟在这时认出了乔智才。

  “哈,竟然是你!乔公子,下次来舞厅记得带钱,口袋不鼓就不要乱举手,丢人!”

  乔智才看着乔太太变青的脸色,和黄俪文眼中流露出的失望,急忙解释:“我……我那只是生意需要才去了趟舞厅,我也不爱跳舞啊。俪娜小姐,我们应该没有下次的缘分。”

  费俪娜冷笑:“你不来那是最好,没钱还要充阔,我伺候不起。”

  乔太太终于憋不住了,对着老板撒气。而林云裳同样把气撒在了老板的身上,这个要上圈,那个要吹头,老板跑来跑去,叫苦不迭。

  这几日,因为发不出工钱,店里的伙计全体罢工。这会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却是这么两个难伺候的主,老板无奈之下只得吆喝着伙计帮忙,孰料伙计们却拒不动弹,还出言讥讽,气得老板暴跳如雷,声称他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把这些伙计当成共党抓起来。伙计们没有工钱,哪里还愿意低三下四?自然是针锋相对,双方吵着吵着,竟打了起来。

  费俪娜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看着黄俪文道:“这就是你挑的店?乌烟瘴气。”

  说罢,她转身走出了理发店。

  费俪娜前脚刚走,理发店里的场面就开始失了控。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把梳子,正砸到乔太太头上,乔太太吃痛,顺手便把梳子扔开,不巧正砸到林云裳身上。而林云裳见状,竟把梳子扔回乔太太身上。两个女人,就这样吵了起来,店里原本便一片混乱,黄俪文和乔智才惟恐局势进一步恶化,都各自拉住自己的母亲,可两个母亲正吵得难解难分,哪里还能拉得开?

  但听得林云裳嚷着:“我一来你就跟我甩脸色,我告诉你,我林云裳不吃那一套!我才不是好惹的!”

  乔太太也不甘示弱:“你根本就不是正经女人!”

  黄俪文劝解着,拉着林云裳,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敢说我不正经?!老娘还没跟你把话摊开了说!都养出个吃牢饭的儿子,还在这儿演什么书香门第!”

  乔智才没有理会林云裳的骂声,只是拼命拉住乔太太往外走。乔太太则一跺脚,怒道:“你就是个泼妇!家里也没个男人管教你!”

  这句话正中林云裳要害,气得她两眼一黑,然后晕倒在地。

  黄俪文慌忙扶住了林云裳,而乔太太而狠狠甩开她不争气的儿子,顶着一头乱发夺门而出。

  乔智才正要追上安抚母亲,却被黄俪文叫住了。

  黄俪文刚才已经看到店外有一名戴着棕色呢帽的男子站在那里等待,她知道此时自己必须出去与同志汇合,便恳求乔智才,道:“帮我照顾一下我妈好吗,我……我还有事。马上就回来。”

  乔智才望着黄俪文,克制住想要帮助她的冲动,冷漠地道:“抱歉,我不是你的朋友。让我照顾你妈妈,不合适。”

  黄俪文怔住了。

  而与此同时,与黄俪文接头的火镰已经误把同样佩戴着珍珠胸花的费俪娜当成了黄俪文,走到了她的身边,并且主动说出了暗号——“露似珍珠月似弓。”

  费俪娜斜眼看了看火镰,感觉莫名其妙,提步走开。火镰以为费俪娜要换地方说话,便举步跟了上来。

  费俪娜以为火镰是搭讪的登徒子,两眼圆瞪着他,喝斥:“你跟着我干什么?”

  火镰以为对方没认出他,连忙把棕色呢帽拿下,展示给费俪娜看。

  费俪娜对火镰的古怪行径更感到莫名其妙,不禁上下打量他。

  火镰以为费俪娜认出了自己,急忙再次说出暗号:“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说你——”费俪娜刚刚张口,一部警笛高鸣的警车突然呼啸而至,紧接着,跳下几名实枪核弹的警察。

  谁报警了?还不快点出来,问话呢!谁说这儿有共党?!

  火镰一愣,对这突发情况感到紧张,慌忙拉住费俪娜往旁边带。

  费俪娜用力地甩开火镰,生气地嚷了起来。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火镰错愕地道:“你的胸——”

  费俪娜闻听,连忙遮住胸口,对着警察们叫道:“警察大哥!警察大哥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人调戏我!”

  警察之中,早有人认出费俪娜,他们赶紧奔过来团团围住火镰。

  理发店里,黄俪文震惊地看到警察步步紧逼头戴呢帽的同志。情急之下,她冲出理发店,与正要进理发店的费俪娜撞个满怀。

  黄俪文说了一句“妈晕倒了你快去扶着!”,便奔向火镰。她不顾一切地推开警察,谁知却被警察撞拦住了。

  乔智才表情冷淡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在看热闹的路人。

  警察们把黄俪文和火镰都死死扣住。

  “你认识这流氓是吗?啊,问你话呢!给我老实答!”

  面对警察的提问,黄俪文沉默着。而此时的火镰终于注意到黄俪文的胸花,可惜,为时已晚。

  警察见黄俪文不说话,竟伸手掐住黄俪文双颊,粗鲁地喝斥:“张口说话!认不认识?”

  乔智才的脸色变了。

  而此时的警察见黄俪文始终不言不语,索性拿出手铐,要给黄俪文扣上。

  乔智才终于绷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挡在黄俪文身前。

  “慢着!把她放下!”

  警察蛮横地瞪着乔智才:“你谁啊?”

  乔智才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摆出派头,用同样蛮横的语气道:“你谁啊?保密局后勤科姜科长你认识吗!你要不知道我是谁,你去给姜科长打个电话,跟他打听我!”

  警察显然被乔智才的名头给吓住了,乔智才见状瞪起了眼睛。

  “还不快把姑娘放了?!”

  警察自知不能得罪,便客客气气地道:“先生,既然你是保密局的人,那就麻烦你出示一下证件。出门在外,我们靠证件说话做事。”

  乔智才的心里叫了声苦,他装腔作势地摸了摸口袋,嘴里还喃喃有词:“证件是吧,你等着……唉呀,我忘带了。”

  警察脸上的客气刹那间不见,拉起黄俪文就走。

  “等等!”

  乔智才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两指夹着,递给了警察。

  警察的脸色骤然大变。

  乔智才见状,再次趾高气扬起来。

  “怎样,六爷的片子比我证件管用吧?保密局你不鸟,那六爷呢?要不要跟六爷求证一下?”

  警察面默默打了个手势,黄俪文和火镰就这样被松开了。

  黄俪文匆匆点头,来不及对乔智才道谢,便赶紧拉着火镰快步走开。

  乔智才看着黄俪文的背影,一脸不爽。

  “什么人啊,一个谢字都没有!”

  乔智才转身要走,却被从理发店里出来的费俪娜叫住了。

  “姓乔的!姓乔的你站住!”

  乔智才一回头,还没反应过来,费俪娜已经把昏厥的林云裳塞到了乔智才怀里。

  乔智才下意识地扶住,瞪眼道:“这……喂!喂……”

  “喂什么喂,没看我忙着呢!”费俪娜说着,拦下一部黄包车,对乔智才下达命令,:“过来!快把我妈扶过来!”

  乔智才无奈,只得照办。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林云裳扶上黄包车。而乔智才则趁机把父亲的信件塞进了林云裳的外衣口袋。

继续阅读:第八章 与谁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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