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夏姐,既然你不准备在家休养了,就去一趟公司吧。”施嘉落说,“昨天你们走后我去安抚赵老师。赵老师气得不轻,让你交一份说明报告。”
“报告?”杜如初的声音有些凉。
施嘉落像是摸透了她的脾气,献宝似的笑了笑说:“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写,所以我昨晚给你东拼西凑弄了一篇。但是你放心,赵老师即使觉得眼熟,也看不出来你是网上抄的。”
杜如初很满意。她倚在沙发上,崴到的那只脚高高地翘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手肘撑在沙发上,姿态雍容:“你做得很好,朕真想封你做个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
施嘉落愣了一下。这不是太监吗?
他干笑着说:“夏姐客气了,真不用。一会儿我来接你。”
因为脚崴了,实在不能穿高跟鞋,女皇陛下只能勉为其难穿着棉拖鞋出门。她搭着施嘉落的手一跳一跳地走进溪南网大楼的时候,再一次遇到了郁威。
“郁夏,你的脚怎么样了?”郁威今天的态度很好。
杜如初眼中却冒着寒光,没有理他。
郁威一直跟着他们直到闸机口。
刷卡进去的时候,杜如初对旁边的保安说:“让这样的人每天在这里闹,你们不怕丢了工作吗?朕要是你们,就报官。”
施嘉落补充说:“报警。”
郁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绝情,忍不住骂道:“没良心的东西。”
杜如初刚好听到,回头看向他,目光冰冷。
郁威莫名觉得背后发寒,吓得噤声。
杜如初上去交情况说明,赵东如本想狠狠把她骂一顿的,可见她瘸着腿过来,说明报告写得也很长、内容丰富有血有肉,突然骂不出来了。
其他同事看着还以为他欺负实习生。
“算了算了。”他有些油腻的脸上满是烦躁,“我看见你们两个就头疼。”
今天上午,河观区刑警队接待了连环纵火案中第二起受害人的妻子。这起火灾三月二号发生在北格街,被害人喝了酒沉睡不醒时被烧死。
被害人的妻子叫白淑,和丈夫两人是来溪市打工的。
做笔录时提起丈夫的死,白淑平静得出奇,引起了伊杭的关注。
钟继苏和穆浮收到通知后去隔壁看着。
“你对你丈夫的死好像有别的情绪?”伊杭的声音很有亲和力,“能说说吗?”
白淑犹豫了一会儿,抿了抿发干的唇说:“他不仅游手好闲,还整天喝酒赌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每天都有人上门催债。现在他死了也就算了,债却都落到了我的头上,叫我怎么办啊。”说着,她开始抹眼泪,情绪崩溃了。
负责记录的郑依给她递了纸巾。
伊杭继续问:“你跟你丈夫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白淑的话匣子开了,一边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一边说:“他平时不经常在家。喝了酒回来就打我……我真的是受够了。”她哭得很伤心,为的不是死去的丈夫,而是自己遭遇和身上背的负债。
她弓着的背像是被生活压弯的,可是她没有能力、无法去跟生活对抗,只能被迫地承受一切。
伊杭和郑依安静地听着她毫无组织、语序混乱的话语。
白淑哭了很久,情绪终于得到释放,缓和了一下后擦着眼泪说:“对了!之前催债的人上门,好几次、好几次说不还钱就要把我们烧死。会不会是他们?”
隔壁的钟继苏和穆浮听到这里,互相看了一眼。
没过多久,伊杭和郑依做完笔录出来了。
“会不会是催债的人做的?”郑依看着警队的三位大佬,小心地问。
钟继苏摸着下巴说:“催债的人不至于连环纵火,除非这几家都欠他们的钱。不过还是要调查一下的。”
“这件事交给我。”伊杭说,“白淑应该是常年受到家庭暴力。她做笔录时候的悲伤不来源于他丈夫的死,而是来源于自己的遭遇和委屈。对于他丈夫的死,她表现出了怨恨,还是要注意一下她。”
钟继苏看向穆浮问:“你有什么看法?”
“我有一个猜测,不过要等下午第三起火灾被害者的家属来过之后才能确定。”
下午,他们三人各自分工。
伊杭负责调查和审讯白淑口中的催债人,钟继苏去跟进谢彦那边排查的进度,穆浮则接待了第三起火灾被害人的家属。
第三起火灾是连环纵火案中最惨烈的,一家五口,四个被烧死,有老人有孩子。
被害人的家属叫金慧,很年轻。
她似乎已经从悲伤之中恢复,比起朴素的章凤娟和白淑,衣着要光鲜亮丽一些,不过仔细看可以看到衣服上的线头,粗糙的做工透着一股廉价感。
金慧,女,二十六岁,中专毕业,在溪市某电子厂打工,二十二嫁给丈夫杜维,结婚六个月后生下孩子,跟公婆一家五口住在西城区明昌路。
问了一些基本信息后,穆浮问:“你的丈夫和公公婆婆平时对你好吗?”
金慧被问得一愣。
穆浮平静地看着她说:“请你如实告诉我。”不同于伊杭亲和力十足的风格,或者钟继苏的简单粗暴、气势十足,他的声音和情绪中不带一丝情感,疏离却不冰冷,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程式化的感觉。
金慧的眼皮颤了颤,像是在抑制情绪,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好,非常不好。”
穆浮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二十二岁来溪市找工作认识的杜维,被他骗得怀了孕嫁给了他。生完孩子后,他就对我越来越不好,平时根本不理我,生气了就骂我拿我出气。他对我没有感情,只是把我当成生育和发泄欲望的工具。我每天不仅要上班、照顾孩子,还要伺候公公、婆婆,我就是他们一家子的奴隶。现在他们死了,也是报应,是上天惩罚了他们。”
金慧说话的时候带着口音,再加上情绪激动,语调变得很滑稽。这种滑稽里却透着沉重、透着一个刚来大城市、懵懂无知的女人被生活摧残后的怨恨和无奈。
提到这些人,她只有冷漠、高兴,唯独提到孩子时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眼中掉下眼泪。
最后,她笑了起来。
走出询问室后,穆浮对刚刚负责记录的警员说:“再把章凤娟叫过来一趟。”
傍晚,忙了一个下午的钟继苏、穆浮和伊杭等人坐在大办公室汇总信息。
“催债的人我审过了。他们是放高利贷的,跟连环纵火案无关,不过平时做的违法勾当不少。”伊杭的汇报清晰准确。
钟继苏坐在桌子上,手里夹了根烟,没好气地说:“搜集下证据,顺便把这帮人也办了。”
随即,他又说:“排查的范围太大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了。”穆浮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走到办公室前面的那块白板前:“见过金慧后,我发现她跟白淑除了都是外地来打工的之外,还有个共同点——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
感觉到这个共同点会让案子变得更加清晰,大家的心提了提。
钟继苏问:“那章凤娟呢?”
“我把她叫过来重新问了一下,她的情况也相同。所以——”穆浮拿起笔,笔在白板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凶手惩罚的对象是对女人不好、实施家庭暴力的人。她应该是个女性,平时不起眼、朴素、脾气很好,有过不幸的经历,很可能也是被长期实施家暴,跟章凤娟、白淑和金慧三人境遇差不多。”
再加上之前确定的:凶手的生活范围在三起火灾发生地的三角内加上外围五公里、凶手平时能够接触到很多人和信息、很可能对化学有一定了解。
范围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