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再次询问卢雪的时候,钟继苏联系了一个懂手语的儿童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过来。
因为卢雪年纪太小,怕把她吓到,他们把询问地点放在了钟继苏的办公室,在场除了专家以及钟继苏和穆浮两个大老爷们儿外,还有看上去很亲切的郑依。
“麻烦问她,那天晚上她看到的人是谁。”钟继苏说。
卢雪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所适从,眼中透着惊慌。她的身体小小的,还不够把刑警队的椅子坐满。
专家拿出纸和画笔,耐心地用手语跟她交流,陪她画画。
卢雪渐渐放松下来。
经过沟通后,专家说:“钟队,穆老师,卢雪说她看到的人就是荆盛。”
钟继苏看了看低头用红色的画笔在纸上画着很抽象的图案的卢雪,此时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有可能撒谎吗?”他问。
专家摇头:“看不出撒谎的迹象。不过她这么大的孩子还分不清现实和想象。”
意思就是说,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谎。
专家走后,郑依把卢雪带了出去。
陪她来的幼儿园老师潘思妤正在走廊的座椅上等待着。见她们出来,她站起身摸了摸卢雪的脑袋问:“怎么样了?”
看得出来潘思妤很关心幼儿园里的孩子,郑依觉得没几个老师能做得比她好了:“问完了,你们回去吧。”
潘思妤带着卢雪离开后,郑依回到钟继苏的办公室说:“队长,卢雪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会不会真的是荆盛,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证据?”
她还是觉得荆盛就是凶手。
原本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谋杀案,可是几天过去了,案件依旧没有进展,钟继苏烦躁地摸出一根烟。
“卢雪受到过荆盛的虐待。在她的意识里把加害者当成了坏人,就算有想象的成分,她也自己不知道,所以看不出说谎。”穆浮说。
他冷静低沉的声音比香烟更加让人清醒。
钟继苏把原本准备点起来的烟重新塞回烟盒里,说:“郑依,你既然还是觉得荆盛有嫌疑,这条线就交给你去查。办案要讲证据,不能受主观情绪影响,这是你来队里的第一课。”
郑依郑重地点头。
钟继苏又看向穆浮说:“昌绪宁的儿子那边也有人去走访调查了,希望能得到一些新的线索。昨晚你电话里跟我说的我后来想了一下,确实不符合逻辑。杀完人处理了凶器却还逗留在案发现场附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凶手心理变态,迷恋和享受杀人的过程,想要看看别人发现自己‘作品’时的反应从中得到快慰,另一种可能是,郁夏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凶手。”
“这个案子的凶手不像是个变态。”穆浮说。
钟继苏点头:“妈的,那很有可能就是第二种了。”
此时,刑警队正门口的马路斜对面停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上坐着的正是施嘉落和杜如初。
得知穆浮让施嘉落替她交了房租后,杜如初才意识穆浮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房租都替她交了,她再留下来只可能被他丢出去。
认清现实的女皇陛下只好先离开,然后从长计议。
施嘉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到现在还觉得脊背发凉。他讪讪地说:“夏姐,我也不知道你是打算住在穆老师家的啊。我要是早知道,一定不会破坏你的好事——”
余光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警队出来,他话锋一转:“那不是卢雪吗?”
他打开车窗朝卢雪招手,然后下车。
杜如初也下了车。
卢雪认出他们,跑了过来。朝施嘉落笑了笑后,她到杜如初身边,抓着她的手。
或许是那一晚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和依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孩子的杜如初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们好,我是卢雪的老师。”
“是卢雪的老师啊。”施嘉落笑嘻嘻地说,“我们是溪南网的记者,三月二十八号那天是我们发现的卢雪然后报案的。”
“原来是你们。那天多谢你们照顾卢雪。”潘思妤看了看施嘉落,又看了看杜如初。
杜如初朝她笑了笑,一点都不高冷。
“你们今天来警队是因为案子的事情吗?”施嘉落虽然性格不靠谱,但是很敬业,不放过一点打探消息的机会。
潘思妤好像受不了他的热情,后退了一些回答说:“卢雪说那晚他看到凶手了,是白安公园的保安荆盛,今天叫她来警队是再来确认一遍的。”
聊了几句后,潘思妤带着卢雪离开了。
施嘉落激动得头上的脏辫乱晃:“夏姐,我们拿到一手消息了,凶手是白安公园的保安!”
杜如初收起脸上原先很是亲切的笑容,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朕好像知道那晚看到的人是谁了。”
因为改变侦查方向,忙得焦头烂额的谢彦没想到今天又在刑警队看到这两个花枝招展的记者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们俩怎么天天来?当这儿是你们家了吗?”
“警察叔叔好!”施嘉落说,“我们是来找穆老师的。”
谢彦快被这声“警察叔叔”气死了:“浮哥是你们想找就能找的吗?”
杜如初高昂着头颅,勉为其难才开金口跟他说话:“朕认出那晚看到的身影是谁了。”
“卧槽?”谢彦怀疑地看着她,“真的?谁?”
杜如初转过脑袋,不屑于跟他说。
“……”谢彦气得青筋直跳,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带她去找穆浮。
他一边走,一边警告说:“女疯子,你要是胡说,我今天就以涉嫌妨害公务刑事拘留你!”
“女疯子”三个字让杜如初挑了挑眉。她幽幽地开口说:“从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朕。”
谢彦下意识问:“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有病吧?
谢彦很后悔自己嘴贱问了这一句。
旁边的施嘉落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们被带到接待室里等了一会儿,穆浮和钟继苏就来了。
看见穆浮,杜如初冷哼了一声,起了反悔的心思。
穆浮像是察觉到了,提醒说:“事关人命。”
钟继苏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
“朕刚刚在外面遇到那个人了,就是卢雪的老师。”杜如初笃定地说。
“潘思妤?”谢彦满脸惊讶,“你不是在瞎说吧?”
杜如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要是放在六百年前,脑袋都被她砍了好几回了。
“你确定?”钟继苏问。
杜如初看他还算顺眼,点头:“朕确定。”
钟继苏表情一变,严肃地说:“谢彦,你马上去调查潘思妤。”
“好!”
案情有了新反转,刑警队的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走出接待室的杜如初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如同君临天下、俯瞰众生,一脸“朕才是天下最机智的人”的样子,很得意。
施嘉落跟在她身后不停地打call。
在杜如初认出潘思妤后,不到一个小时,刑警队就有了进展。
谢彦拿着一份打印材料,急匆匆地走进大办公室说:“钟队、浮哥,我们在潘思妤的网购记录里查到了水果刀,跟凶器出自一个厂家,型号完全对得上。”
这个结果让大家惊讶。
许多敏锐的老刑警都感觉到这一次离真相近了。
这是潘思妤今天第二次来到刑警队,前后间隔不到三个小时。
“警察同志,请问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作为聋哑幼儿园的老师,她身上有种亲和感。
谢彦问:“三月二十八号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你在哪里?”
“那天晚上?”潘思妤想了想说,“我在家啊。”
在隔壁的穆浮隔着玻璃看了眼她颤抖的手。
“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出现在白安公园昌绪宁遇害的地方。”
“什么?”
见她依旧不承认,谢彦又把打印的网购记录递给她:“我们查到你网购的这把水果刀跟凶器完全相符,这把水果刀在哪里?”
潘思妤瞪大眼睛,身体一僵,说不出来。
“那晚卢雪其实没有见到凶手,是你教她指认荆盛的?”钟继苏问。
潘思妤突然崩溃地哭了:“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钟继苏皱了皱眉:“那凶手是谁?”
潘思妤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停地在重复说:“我不是凶手……”
十几分钟后,钟继苏从询问室里走了出来。潘思妤的哭声现在还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头疼。
“凶手真的是那个幼儿园老师?”
见到法医乔佳,钟继苏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可能真的不是她,只是她什么都不说,一直在哭,哭得我受不了。”
乔佳说:“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哭我也受不了,我恐怕会心疼。”钟继苏半真半假说。
“去你的!”
这时候,穆浮从隔壁出来,打断了他们。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说:“潘思妤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跟凶手有关,去查他的社会关系。”
这么没眼力。
钟继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很有眼力、刚刚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谢彦说:“快去让人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