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一愣,抬头,便见得一个穿着一袭黑袍的青年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比刘彻年长几岁,长相与刘彻也有七八分的相似,颇有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
只是,这深宫之中待了两年,她倒是从来不曾见到过这人。
“臣妾参见江都王!”萧嫔脸色一变,突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子夫听萧嫔叫眼前这人江都王,便情不自禁的瞅了这人两眼,众所周知,这江都王刘非是太皇太后最为喜爱的孙儿,平日里面深居于江都,招纳了不少的贤士,如今无端进入长安,怕是居心不良的很。
“这位是?”
“卫子夫。”
他淡淡的问,她便也淡淡的回。
这江都王见子夫一直瞧着自己,却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双眸微睐,“你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本王的一个故人。”
空气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此时正值初春,鸟语花香,然而此情此景,让子夫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纤细的手指将自己的衣袖攥得紧紧的,她还记得她刚进宫见到白臣白公公的时候,他的眼神,他也说,夫人,你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这宫内一直都有传言,说江都王当年被遣送到江都那么远的地方,都是因为他与皇帝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至于这个女人是谁,没有人知晓。
她的心里面涌起了一片酸楚,记得很多年以前,在给刘彻卖命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刘彻。
——你爱过一个人么?
——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一心想要保护的,为了她愿意豁出性命的人?
——如果有,我会把她藏起来,藏到岁月的深处,好好珍藏着。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么?同一个要好好的珍藏在岁月深处的人?
“怎么了,卫夫人,是本王这句话得罪了你么?”原本就有些邪魅的眉眼上挑。
这眼神,倒是像极了睥睨。
“臣妾不敢,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一阵爽朗的笑声便入了耳,江都王指着子夫便笑了起来,“好一个不知道说些什么,卫子夫,旁人就是胡乱编排也要为自己找个理由,可是只有你敢说不知道说些什么,本王终于明白,为何陛下放着这三宫六院不管,只宠你一人了。”
“若是你入了本王的府上,本王也定会宠你,还是盛宠!”他凤眸眯了起来,笑眯眯道,这最后一句话咬字格外重。
子夫蹙了蹙眉头,只觉得这人来者不善,于是跪直了身子,继续面对着这景阳宫的宫门,专心致志的罚跪。
玄光照在宫墙朱红色的廊檐之上,照在人的眼睛里面,使人觉得有几分炫目,她已经跪了很久了,这春重薄寒,她今日出来的时候也只是穿了一件单衣,整个人又清瘦,便显得格外的单薄,也有些摇摇欲坠。
“惹太皇太后生气了?”江都王笑眯眯问。
子夫垂眸,并不理他。
就在这个时候,景阳宫的宫门被人倏忽之间打开,一个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宣江都王和萧嫔娘娘觐见!”
萧嫔听闻传召,得意的看了一眼子夫,刚刚想迈着步子走进去,却被江都王给拦住了,“望公公容禀,今日本王初见卫夫人,只想跟卫夫人一同觐见太皇太后,能否让太皇太后给孙儿一个薄面?”
日光刺眼,子夫的眼前一片斑驳的光影,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江都王,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把戏要耍。
“江都王殿下!”萧嫔急切的指着子夫道,“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夫人,身份低微,有什么资格觐见太皇太后!”
江都王却只是笑,“进了这皇宫,便是这天家的人,萧嫔娘娘您和卫夫人是一个身份。”这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格外的轻。
而萧嫔则是气到颤抖,“你……”
江都王抖了抖袖子,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理她,紧接着,这景阳宫之中便传来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准了。”
这是她答应了?今日这江都王一举拂了萧嫔的面子,是很解气,可是这太皇太后的心思是最难猜的,这一进去怕是少不了又是要周旋,她想着额头已经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一瘸一拐的到达这景阳宫殿里面之前,她低声问了江都王到底安的是个什么心思,江都王却笑了笑说,卫子夫,本王只不过是想要帮你找个靠山。
他这话说的格外的有诚意,然而,子夫却并没有读懂他话里面的意思,她与他不过就是初次见面,这人说什么要帮她,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景阳宫之中,檀香袅袅。
穿着一袭华美的锦袍的老妇人正斜躺在长椅之上,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身边是一个老奴在服侍着,她的眼皮耷拉着,目光斜视了一眼子夫之后,便又稍稍转柔和了一些,对准了这江都王。
这一日,她倒是问了不少的问题,而江都王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暗示子夫,让子夫顺着这太皇太后的意思往下面说,然而,有些东西,子夫实在是说不了。
诸如此刻,太皇太后正目光悠然的看着她。
她说,卫子夫,你扰乱朝纲之事,本宫可以放过你,只是,本宫从来都不帮无用之人,你倒是与本宫说说,这彻儿有什么软肋没有?
她的声音细长,这话一出倒是惊得子夫一身冷汗。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与皇帝不和,这话不是要她站好队伍么?
窗外阳光明媚,而这红木窗之内却是寒凉一片。
“回太后娘娘,皇上不曾有什么软肋。” 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却见太皇太后的手指往她这里指了一下,凤眸微微的眯起,“卫子夫,你过来,本宫想要好好的看看你。”
子夫闻言只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地上前,刚刚在这太皇太后的面前跪好,却猝不及防的被她一脚给踢倒。
“皇祖母,这……”
莫说是子夫,就是江都王也不曾想到,连忙想要上前去扶起子夫,却被太皇太后给低喝住。
“这大汉的江山绝不允许被一个女子给败坏了!这皇家的路哪里是那么好走的,卫子夫,你敢动陈家的人,敢动老身的阿娇,老身就绝不会饶了你!”
窦太皇太后突然站起身,颤颤巍巍的拿着一旁的拐杖就开始往卫子夫的身上甩,她如今虽然年老了,但是力气却是大得很,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倒是结实无比。
子夫倒是也不挣扎,只是强忍着。
这是一个连刘彻也奈何不了的女人,她又能够如何?
太皇太后似乎是打累了,将那拐杖杵在地上,良久,一字一顿道,“卫子夫,皇帝给的了你什么,老身便给的了你什么,你若是肯安稳一些,老身便许你一个太平,你若是再在这个后宫兴风作浪,别怪老身让你和你那弟弟一同葬在这长安!”
太皇太后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威严。
子夫蹙了蹙眉头,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跪直了身子,“是!臣妾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