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来的时候，刚刚好听到了荀白对刘彻的讽刺，也刚刚好看到刘彻那一张因为心疼李妍而已经变得扭曲了的脸。“陛下，您如今不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听医仙的话反倒是在这里跟医仙争论，只怕是对李夫人不利！”
她匆匆赶来，望着李妍那一张疼得苍白而又扭曲的脸对着刘彻淡淡道。
荀白不语，一针扎在李妍腰窝处的穴位那里，便听得李妍“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一生尤为凄厉，就连子夫听得也有些不忍心，她的手下意识地扯住了荀白的衣角，回眸之时，便见得刘彻那恶狠狠地目光已经瞪向了她，“卫子夫，你可真真是会见风使舵啊……”
刘彻冷嘲道，子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对，连忙将自己的手收回。
“下面还有十针要扎，她会疼得不行，子夫，你去按住她！”
荀白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
这是最后一步了，如若在这个最后一步出了什么大的差错，那便是前功尽弃了，子夫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连忙点了点头，迈开大步子就走了上去，“你忍着点……”她望了一眼李妍，明知道这是她的仇敌，却也仍旧是情不自禁的对她温柔一些。
刘彻紧抿着唇。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荀白的针一针一针扎在李妍身上，她疼得咬住嘴唇，那嘴唇之上满是血痕和牙印，却愣是一声都没有吭。
十针扎完之后，不止是李妍，就连荀白的身上都满是冷汗。
“彻儿……”
一片虚弱之中，她突然叫刘彻的名字。
“朕在这里，怎么了，妍儿，是不是疼得厉害，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等你好了，朕就带你四处游玩，那个时候的你一定已经恢复了当年的样子了……”
他对着她眼底的温柔似水。
子夫被刘彻推开，站在一边，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在这个地方，李妍才是皇后，而她只是一个介入他们感情之间的人。
子夫的薄唇紧抿着，刹那之间有些失神，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先前脸上的伤疤渐渐地被磨平，先是变得通红，再慢慢地消失，那一张原本就该倾国倾城的脸初见端倪，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那粉拳也是突然在袖子底下攥紧了。
刘彻不曾感受到子夫的变化，而在一旁的荀白却是感受到了，“子夫，我们走……”
他想要拉走她，却不曾想，在跟子夫刚刚好退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
“卫子夫，我有话跟你说……”
这倒不是旁人，而正好是李妍，她稍稍的缓过来了一些精神。原本没有一丁点血色的脸上也稍稍有了些红晕，对着子夫淡淡笑了笑，那眸子里面是说不出的深邃。
“卫子夫，你我之间，有些话要单独说一说了。”
“今日你的身子这个样子，我跟你说话，是对你不公平，这样的事情，我卫子夫做不来。”她扯了扯唇角，轻蔑一笑。
哪怕是作为一个失败的人，也要有绝对骄傲的姿态。
这是她的自尊。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李妍安抚性的拍了拍刘彻的手，示意他不要阻拦自己，那目光则是始终聚集在子夫的身上，“你我之间爱上过同一个男人，如今你又救了我，也算是缘分了，有些心结该解开了……”
她的声音极小，而那一句爱上过同一个男人却是极其讽刺的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子夫真的是想问问李妍，时至今日，你怎么还敢说你心里面爱的是刘彻？一个被复仇心填满的女人，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但是子夫忍住了。
只是荀白和刘彻都在，她没有必要就这样公然跟李妍撕破脸皮。
“子夫，走吧，没必要在这个别人耳鬓厮磨的地方耽误时间！”荀白有些不悦，突然起身对着刘彻淡淡道，“今日我已经将李夫人的这一张脸彻彻底底的医治好了，昔日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如今也已经还给陛下了，陛下仅管和李夫人耳鬓厮磨就好，子夫，我带走了！”
“等等！”
李妍突然虚弱的开口。
她手上的那血玉手链无意识的晃动了一下，仅仅是片刻，便被子夫捕捉到了，先前李妍跟她谈话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血玉手链是当年江都王送给她的东西，她要等到刘彻帮她恢复了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之后再彻底的弄垮刘彻这个当今圣上，如今这血玉手链公然带在手腕之上，怕是那一场血雨腥风早已经酝酿好了。
子夫怔了怔，站在那里没有再动弹。
她最终还是没有直接跟荀白走出这个宫殿，而是选择了留下来。
整个空荡荡的宫殿里面只有子夫跟李妍二人。
“恭喜你，这一张脸重获当年的美貌！倾国倾城，就是将来做了国母，也绝对担待的起。”子夫笑容宽和，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而李妍却是轻蔑的笑了一声。
她纤细当的手指在自己如今已经光洁的肌肤之上摸了摸，面带嘲讽。
“卫子夫，你何必惺惺作态，其实若是皇帝不拿你的自由威胁你，你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功夫去帮我找什么荀白医仙来医治我的这一张脸，装什么假清高，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明明心里面想要将别人剥皮抽筋，却什么都不说。”
“是啊，不止你恨，我也恨。”子夫苦涩的笑了笑，眸光之中带了几分悲悯，只是那悲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李妍，“我从前便听人讲，进了这皇宫之中，尤其是后宫，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那个时候，我心里面爱着刘彻，我不知道这个皇宫之中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便来了，我以为这最坏的结局就是一条路走到黑，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条路，最可悲的不是走到黑，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迎接你的是个什么。”
子夫摇摇头，无奈的叹息。
她的手在李妍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着，感觉到她的冰冷之后，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你复仇是为了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只是，李妍，皇宫之中的争斗素来都是有人要牺牲的……帝王之路一直是用血来铺平的，这话不用我说，你比谁都明白，江都王之死跟刘彻是脱不了干系，可是，你也知道，他并不想要害他的……那是他的哥哥……刘彻比谁都不想害他……”
子夫的眼眶之中有了隐隐的泪光。
她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去打动李妍，使得她放弃报仇。
却不曾想，李妍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那神情宛若疯魔了一般。
她恶狠狠地甩掉了子夫的手，眸光冷冽，“卫子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着什么样的心思，你以为这个样子楚楚可怜，我便能够放弃了么？”
“刘彻害的我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将近七八年，在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一世安稳的时候，却又夺走了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照料着我的江都王，他罪该万死！而你，面上看起来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干净，实则手上沾满了鲜血，也未必干净到哪里去，卫子夫，你是脏的，你我都是脏的，谁也不比谁干净到哪里去！”
她对着子夫低吼，那眉宇之间满是仇恨的意味。
她的人生早就在幽州城的时候就被毁的干干净净了，而她心里面的那个刘彻也早已经死在了幽州城的那一场大火里面，剩下的只有绝望，永恒的绝望。
“这里是皇城，你就是想着要报仇，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是不是？”
难不成就凭着刘彻对她的宠爱，她就能够恃宠而骄反而杀了刘彻么？子夫在刹那间觉得李妍真真是可悲，可悲的看不清楚这现实，可是事实上，在李妍的眼睛里面，最可悲的是她卫子夫。
身陷险境而不自知。
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儿的自救能力。
因为，下一刻，子夫的手已经被李妍牢牢地锁住，反抗不得。
“李妍，你这是要干什么？”子夫大惊失色，她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刚刚被医仙医治过的病人会突然扣住她的手，想到要攻击她，“你如今刚刚被扎过针，身子骨还没有完全恢复，你这般跟我动粗，到时候伤害的怕不是我，而是你的这一张脸……”子夫冷声警告道。
却感觉李妍离自己突然近了一些她靠在子夫的耳边，突然轻声笑了笑，“对于这一张脸，我从来就没有过太大的希望，一个人，哪怕再怎么倾国倾城，看着自己的那一张脸看个十几年，还不够么？我不稀罕，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她的笑容让子夫的心头一阵发凉。
这哪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就是个疯子。
“你如今怀了身孕吧，卫子夫？”李妍纤细的手突然挪到子夫的肚子上面，轻轻地在她的肚子上面拍了拍，顷刻之间，子夫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一张原本清秀无比的面容也立即变的紧张了起来，她原本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可是也还没有到讨厌这个孩子的地步，那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又怎么忍心让别的势力威胁到自己的这个孩子。
“你胡说，我哪里有机会再怀上陛下的孩子……”
她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僵硬。
而下一刻，那手已经被李妍给牢牢地桎梏住了，李妍那一双原本美艳无比的眸子里面写满了奸邪，她对着子夫笑了笑，在子夫恍神的时候，突然笑了笑，下一刻，便直接将子夫拉扯到了身边。
“你说说，如果刘彻知道是他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会不会觉得痛不欲生，他会不会难过的想要杀了自己呀？”李妍笑眯眯的对子夫道，说这句话的语气让子夫觉得震惊想要逃离。
“李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大惊。
然而，下一刻，李妍却是抓起了子夫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之上狠狠地抓了一下。
刚刚恢复的娇嫩的肌肤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顷刻之间，有鲜血从李妍的脸上流了出来，子夫往后面退了几步，却看见李妍正在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紧接着，便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是李妍的尖叫。
彼时，刘彻正在宫殿之外和荀白一言一语的互相攻击着，全然不知道，这寝殿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二人进去的时候，双双惊呆了。
子夫呆呆地坐在一旁，目光空洞，手指上面满是血，而李妍原本已经恢复了的绝美容颜尽毁，一张白皙无比的脸上血肉淋漓，眼泪顺着美丽的杏眼滑落，指着子夫，她泣不成声。
“我知晓你是恨我夺走了陛下对你的宠爱，可是原先也是我认识陛下比你早，这两情相悦的事情有什么抢不抢的，又有什么想得通，想不通的，卫子夫，你何必如此！”
“枉费我先前还想着是不是要跟你和解，跟你做好姐妹，却不曾想过，你竟是如此心思恶毒之人！”
李妍哭喊着，一面哭喊，一面装作柔弱的已经要晕倒的样子，刘彻紧抿着薄唇，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的怒意已经俨然了，怀里面抱着泪眼盈盈的李妍，平日里面，若是遇见这个情况，他还会问子夫一句是不是你做的，可是今日，他竟是连问的心思都没有了。
只是恶狠狠地看了子夫一眼。
嘲讽一般的说了一句，“卫子夫，这些年真真是朕看错了你的为人……”便径直抱着李妍准备去找御医了。
没有任何对子夫的处罚措施。
就连往日里面那些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没有。
但实则却已经判了子夫的罪。
一句轻飘飘地“卫子夫，这些年真真是朕看错了你的为人……”就像是一个魔咒一般，一直在子夫的耳边回响着，久久不能够离去。
子夫以为，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变得刀枪不入了，她以为，再怎么伤人的话她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不在乎了，可是，在面对刘彻这样的态度的时候，心到底还是痛的。
上前一把就扯住了刘彻。
不顾一旁荀白的阻拦，她颇有些无力地看着刘彻，一字一顿问，“我的为人怎么了，你如今问都不问我一句，就想要直接根据这个女人说的定我的罪是么？你是不是觉着我就真的那么恶毒了？”
她的话字字扎心。
刘彻薄唇紧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她满是鲜血的指尖，又扫了一眼李妍的脸，这意思已经是明了万分了。他不相信她卫子夫说的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