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刘彻的那一脚踹的实在是太狠,前些日子,早在荀白见到子夫的时候,他就觉得子夫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有些危险,一方面是胎心不稳,而另一方面则是子夫的情绪低迷,对于胎儿有一定的影响,所以他才会一直让子夫用药丸调理着,原本想着那个孩子还能够安安稳稳地被生下来,却不曾想,这还没有出世,便闹了这么一出。
也是可怜了那个孩子,薄命的很。
她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这几日几乎是滴水都不曾进过。
月奴一直哭着在旁边劝子夫,可是子夫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荀白还不曾出宫,每日也来瞧瞧她,却跟月奴不一样,他也不劝她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
荀白想,有了这次的事情,怕是子夫是真真不可能在这个皇宫之中待下去了,这个地方太过凉薄了,终究是不会给她一点温暖的,所以他在等,等子夫愿意跟他走的那么一日。
这些日子,子夫一句话都不曾讲过。
她的神色始终是一片茫然,很多人都来看望她,这其中包括月奴,荀白,也包括平阳公主,自家的弟弟,以及这后宫之中很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人。
这其中,有些人是怀着悲戚来的。
还有些人,则是怀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的,要知道,这昔日被陛下宠上天的卫子夫卫皇后如今一朝突然陷入了淤泥之中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
帝王之家无情,而这帝王之家的人谁又不想要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来踩上一脚?
子夫通透的很,在第三日的时候,便让月奴将这未央殿的门给关上了,谢绝任何人的来访,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刘彻。可是再怎么说,帝王终究是帝王,谁又能够拦得住他?
在子夫孩子没有了的第七日,他喝醉了酒来了,那时候月奴早已经睡下了,整个宫殿里面就只有子夫和刘彻两个人。她侧着身子,闭着眼睛,假装已经睡着。
而刘彻则是醉醺醺的走了过来。
他喝的酒实在是太多了些,脚步都有些不稳,而话语却是中气十足。
一把就将子夫拉扯到了面前,他的双眼猩红,那手则是恶狠狠地捏住了子夫的下巴,“卫子夫!在你眼里面,朕到底是什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想不理会,便不理会,你是不是把朕当个傻子!”
他对着子夫低吼,“你到底还要跟朕别扭到什么时候!你非要朕一个九五之尊跪在你的面前跟你认错,你才肯善罢甘休么?”他的言辞激烈,而子夫紧抿着唇,眼泪却是克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在见到子夫哭的时候。刘彻的瞳孔瞬间深邃了一下。
他的酒喝多了,话语里面也不禁有了些许柔情。
轻轻地亲吻着子夫的面颊,他头一次将话语放软了。“子夫,是朕不好,是朕错了,一个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可以有第二个……”
“朕知道刘陵的事情可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朕也知道李妍是个有自己心思的人,可是,这汉室的皇后仍旧是你,而朕欠的也始终是他们。”
“这天下,是 你陪着朕一起打下来的,是你帮着朕一步一步地坐上了这个位子,朕这一生见过的这么多人之中,最爱的也只有你,从前是朕太过混账,是朕不懂你的心思,如今朕懂了,你能不能留下来陪着朕?”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接近恳求的语气了。
子夫微微地怔了怔,只觉得自己的心是一阵发疼。
尽管如此,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扯开了刘彻拉扯住自己的那一双手。
他的眼眶通红,内心复杂而又纠结,她卫子夫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她知道,她走之后,刘彻的身边连一个懂他的人都没有了,他注定了要孤家寡人一辈子。可是,她也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从此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她对着他惨然一笑,那话语里面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她对他说这样的话。她说,从此,你我就两不相欠了。
这一句话宛若一记重锤敲在了刘彻的心上,将他的心一片一片地狠狠敲碎。
“卫子夫,你当真就这么狠心?”他漆黑如墨的眼底满是惊痛,“你说过的,只要朕需要你,你就会一直在朕的身边……”绝望而又无力回天的时候,他只能够一次一次的将她从前说过的话翻出来,一遍一遍的提醒着她,告诉她,这世上谁才是你要一直相守着的人。
然而对子夫而言,这话却没有任何的力道。
当年她对他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是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平阳府之中如同困兽一样的少年,潜龙在渊,那时候的他不是皇帝,什么也不是,可是却愿意在月色下陪她看天边的星河,而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却连基本的信任都不愿意给她……
物是人非事事休,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没有再说什么,而那一个眼神则是让刘彻刹那之间感受到了漫天的绝望。